“小小萤火虫,飞到西飞到东。这边飞了,那边飞了,好像许多小灯笼……” 六岁的孙女从园里回来,闹着要荡秋千。我从阳台的方凳上拿起随备的、我自己制造的秋千――用她奶奶的两条旧纱巾,打上两个结,变作一只环;再用一根绳子,选其中一条纱巾,在两个结的中间扎住,然后系在阳台门头摇窗的钢筋棂子上――往阳台门头摇窗的钢筋棂子上一扎,小孙女就自己搬过来方凳,借着凳子把小屁股细细地贴在扒拉开来的纱巾上,飞荡起来,一边轻哼起老师刚教唱的歌。 我正烦着一个小屁孩老要我一个老大人来陪她玩耍,心思就不禁随着“飞了”的歌声飞到自己的童年―― ……一汪小溪的陂潭,掩映在老樟的浓叶里。夕阳下,一群散学的男孩,赤膊光腚子,鱼贯爬上老樟的偃枝,鸬鹚般往陂潭的清波里跳,“砰――”,“砰――”,“砰――”……不远处的一群女孩,把砍柴的禾杠畚箕扔在一边,在眼睛向着光腚子飞跳男孩的乜斜里,有的玩“打石子”的游戏,有的正唱着童谣,“算盘子,算盘花,算盘树下好人家……”…… ……深秋的夕阳下,满山满岽的金黄,金黄的枯草,金黄的树叶,金黄的山柿子、酒饼梨子和山楂。一群散学的男孩,预谋了煨红薯,把公牛母牛黄牛水牛赶进褡袋样的山窝后,就在山口把藏在各自裤兜里衫袋里的红薯掏出来后,分散开,四处捡拾干树枝枯草茎燥牛屎,再在地上挖出一个小坑,细细地把干树枝枯草茎燥牛屎错落搭作一堆,把红薯夹裹在树枝枯草间,点着火,然后就在“大漠孤烟直”里逗笑开来:“烟――烟,烟过尕边;这边猪屎臭,尕边糯饭香”,映着红红的火光,衣着单薄的牛童,一面围着火堆烤火,一面唱着山谣,两只手像驱赶小鸡样地浇泼,把斜向自己的青烟往对向里赶。在干树枝枯草茎燥牛屎差不多烧透的时候,红薯也差不多煨熟了,大家就用沙土把红薯埋起来焖。在焖红薯的空当,牛童们就玩起“打锉马”的游戏:找一片倾斜光滑的石壁,屁股下垫一支青松枝,两手握住松枝两脚一抬身子一后仰,人就坐滑滑梯样向坡脚飞去。打过一阵锉马,忽又想起煨红薯的喷香,大家就又一窝蜂向埋红薯的小沙堆奔去,扒开沙土,掏出一根根木炭样乌黑的红薯,剥开一层炭化的厚皮,把玛瑙样金黄的喷香滚烫红薯咬在嘴里一通搅拌机似的翻搅,就寻机把满手指的乌黑往同伴脸上搓,哈哈哈哈,笑声漾满了山谷…… ……“……啦多啦多多来米来,多来多啦索啦,多来多来啦索多啦多来,索啦多啦索米索……”金黄的圆月升上东山头,晚饭后的细公就在门前的条石台阶上,拉起他自己制造的勾筒,一边有一句每一句地轻哼,“一年唱起倒采茶,牡丹一枝花……肩挑担子进绣房哟子开,取茶钱?嗬,小姐妹取茶钱?嗬……” 细公条石台阶两边,是爬着稻草绳子的丝瓜藤,萤火虫拖着绿黄的彗尾在那里穿行。 丝瓜藤外是生产队的晒谷坪。被晒谷的篾苇子分成许多行垄的晒谷坪是孩子们的乐园:“排林子,子排林,排过南山过杉林,三月三,九月九,请你大家伸出手”,女孩子在那里做“排林子”的游戏;“砰!”“pia!”有的男孩子在那里做“地道战”的游戏,一边横出翘起大拇指戳着食指的手臂,一边大叫;有的男孩子在那里滚铁环,推着铁环在月光里飞绕…… “爷爷!”小孙女对走神爷爷的惊叫声把我从往事里拉回到现实:关门闭户的套房里,阳台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防盗网;城里人当然享受着比乡下人更便利甚至更富足的生活,但城里鸟笼样的套房,无情的隔绝了孩子们之间的交往,束缚了孩子们的天性,畸形了孩子们的成长,这样的城里生活,不值得我们反思么? 小孙女仿佛没见过大海的井蛙,在没有自由快乐参照系的环境里享受着她以为很快乐的生活,一面在奶奶的纱巾上飞荡,一面轻哼着老师刚教唱的歌―― “小小萤火虫,飞到西飞到东。这边飞了,那边飞了,好像许多小灯笼……” (邱运发 笔名索原 130973031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