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去贵州北部的茶乡湄潭县,写诗的小刁请我去县城里的书店和读者见个面,我答应下来。心里说,县城里的实体书店,能维持至今,尤其是经历了三年的疫情,实在是不容易的。应该去看看,哪怕只是单开间门面的一个书店,只和县里面十几个文友见见面,也可了解和体验到基层书店的实情。 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七年之前,长篇小说《孽债》的英文版,在澳大利亚的悉尼一家有着百年历史的书店举行读者见面会,书店的老板对提前到达的我说,现在走进实体书店的读者越来越少,一会儿时间到了,我们团团围坐在一起,你简单介绍一下这本书的情况,我们上些咖啡,聊一聊就把这仪式完成了。 说着,他还指了指挨着书架放叠的十来把折叠椅和一个小圆桌,表示准备工作都做好了。 翻译还补充介绍,澳大利亚本国作家的新书发布、读者见面会,基本就是这么一个格式。 我便有了心理准备,所谓见面会,其实就是走个形式。 仪式还没正式开始,书店内外就挤满了读者,绝大多数都是在悉尼的中国人,走进书店来都纷纷像老朋友似的和我打招呼,惊讶的主办方老外和书店老板忍不住分别对我说,没想到你在悉尼有这么多的朋友! 我只能据实相告,我都不认识他们,他们只是我的中国读者,主要是两部分人,一部分曾经当过知青,另一部分是上海人。他们都在和我热情地打招呼时说,是在媒体上看到消息以后,特意赶来捧场的。不少人家里有中文版原著,现在听说英文版出了,买一本回去,对比着读,对一家人熟悉英语也有好处。 今天要去的湄潭县城书店,既不会有上海读者,更不会遇见老知青,场面上凑得齐十几个人吗?我在心里暗忖。 正如我预料的,坐落于县城市中心太阳广场的书店门面并不大,上海人习惯的说法是“单开间门面”的小店。说得全面一点,是“转弯角子上单开间门面的小店铺”。 走进门去,店里面所有的灯光瞬间就像拍电影似的全打开了,我还没想明白是有人发出了指令,还是书店内装了感应的灯光,只见一条长长的通道直通书店深处,在前方还分成两条岔道。 一路信步走去,只见两旁的墙上全是顶天立地的书架,放满了厚厚薄薄、大大小小、各种开本、各种色彩的书。陪同我的小刁说:书店里放有600万册书,每年被走进书店选书的读者翻烂了损毁的书,高达20多万册。 我想问这损坏的书谁来赔?没问出口。 花了半个小时把上下两层两千几百平方米的书店逛了个遍。嗬,书店里不仅满是书架,还有供读者随意翻阅的书摊,还有方便中小学生读书做作业温习功课的单间,单间里配有多种插头,是周六吧,有高中生在里面看电脑。转了个弯走进和读者见面的会议室,里面坐满了读者,有比我年长的八九十岁的老人,还有十几个小学生。刚在位置上坐下,就有门市经理来说,叶辛老师,为了这次见面会,我们从书库里找出来的100多本你的书,刚才你进门时放在架子上的,全卖光了,读者们要求你给他们签个名。 我一面点头同意,一面说,谢谢谢谢,你们费心了。进门时陈列着我书的那个架子,我停下来细看了,都是近十多年里再版和新出的版本,刚出版的《晚秋情事》和《婚殇》,反而没有。 参加完见面仪式,为100多位读者签了名,走出书店,已经时近黄昏。县城中心的太阳广场上,仍是人流不绝。有一辆出售樱桃的三轮车刚停下来,就有警察上来劝他快走,说这里车流拥堵,不能做买卖。 走出书店,回首再看一眼这家书店,我要记住书店的名字。安泰图书超市。是它的正式名字。 在我心目中,它再不是一家单开间门面的小书店,而确实是一家名副其实的图书超市。 在转身告别图书超市的那一瞬间,我看见门旁墙上的一块不大的牌匾,原来这是贵州省委宣传部经层层评选,授予安泰图书超市的荣誉,牌匾上醒目地写着:贵州最美书店。我觉得这是实至名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