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一根刺》 夜有富饶的纵深,容得下梦境。 很多人不得不用药片管理时间。也有人 悄悄将时针,拨慢了两小时。 有人已经能从侧面 卸掉夜的黑。一边在元宇宙中吸粉, 一边跟古老的星座碰杯。而我 正好看看我的机器人妹妹。她 此时正给我端来一杯咖啡。 她比我矮两公分,肤白,年轻。 机器会笑的时候,人类 并未感到不适。我刚刚拒绝了 一个 ChatGPT 类软件,像是 关上了时间的一个小门。 而秒针的嗒嗒声,依然迅疾、尖锐, 像一根刺。 《云非云》 云不够了,人类无法完整地记住自己。 如同一口小锅,装满 即将爆裂的玉米。 我必须走一趟。拜访燕山、昆仑山, 或者我的故地祁连山。 如果白云的质量大于乌云, 或者相反, 请借给我一半。用以储存 最纯粹的爆米花,或者服务 最遥远的一家人。 我并不是一个喜欢赊账的人, 我愿意押上我的青丝和白发。 我愿意许你 半山杜鹃花 《工业母机》 刀郎歌唱又鸟的时候,我正在 为机器写诗。我不需要思考 先有公鸡还是先有母机。 而要打碎一个壳,并不容易。 鸡打鸣的时候 很多人假装没听见。机生蛋的时候, 四轴,五轴,六轴 已经成为一种价值判断。 陌生转瞬又熟悉的生活,已经 不能靠又鸟了。 从母鸡到母机, 似乎只是时代的脸微微一转,而人类 已经可以轻轻拍着机器 说一句:去生蛋吧。 或者说:今天生两枚蛋,都要双黄。 那种潇洒,可以看见。 附带的忧伤,却无从测量。 《数字脚环》 荒原上只有这一棵 孤独的树。为了理解这种孤独 昨天,我们给它植入了芯片。 一只鹰,在不远处的天空 盘旋。它展开的双翼上,有两道 白杠。因为远,我们看不到它的脚环。 那不是和田玉的镯子。也不是 一枚戒指。戴戒指的那只鹰 遭遇了雷电。而我的爱人正在设计一部 游戏。她有足够的权力 让众神仰望。也让我 恐惧。 《纳 米》 众星沉默的时候,你放逐了一颗 石头。而我恰巧 把爱情压缩成了一粒米。 这需要一百万倍。 一百万倍!完全能把一个魔鬼 打磨成一粒细小的精灵。 从而轻松穿越 时间的缝隙。 一台电脑,一部手机,汽车乃至 庞大的工业机器, 都需要这把小尺子 给出间距—— 这会不会是物质到灵魂的最后 一点儿距离? 也许,我们无法以纳米 衡量一首诗的长度和诗意。也许 它真的像一粒米,需要我们 吃下去。 《桃花开在左臂》 碗口大的桃花! 再大,我会心生疑虑。 我找到她背面的二维码 扫了扫—— 桃花,蔷薇科李属乔木桃树的花。 花单生,先于叶开放。桃花的名字 来源于《诗经》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花期三月至四月,目前状态是落花。 我闪送了两桶山泉水,把她 轻轻洗净。用激光熨斗熨平,然后 把一枚药片放入喷壶…… 我只等了五十六个春天, 她就复活了! 桃花复活了,可是 桃树呢? ——我努力上举我的手臂…… 多像,一截老桩。 《量 子》 经验告诉科学,总是先有猜想 后有定理。这与人们 担心的事情,或者姗姗来迟, 却往往不会缺席 并行不悖。 能够拯救世界的也能摧毁世界, 或许连摧毁本身 也不存在。这并不是一个坏消息, 颠覆光速的纠缠,让爱情 似乎有了依据。 一定有人愿意继续,像打开套娃, 本应无穷无尽。 但普朗克还是找到了一个终点。 像一枚拯救物理世界的药丸,也像 最小的宇宙。 这个宇宙只盛得下一朵玫瑰。如同 玫瑰初开。宇宙初开。 《大数据》 以玫瑰为例。 色泽 7947,花期 5290,香息 76325…… 陷阱 985,蜜语 007 深度关联:蜜蜂的指纹、蝴蝶的战栗 等 N 种…… 它——要全部。 当全部代替了样本,一个时代 已经过去了。 而每一朵玫瑰的含糖量,却是 至今无法测定的。它是 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 秘密。 不仅是 纳米机器人 像一维世界里的虫子,沿着血管 攀爬。它们的任务是 吃掉聚集的胆固醇。同学军的 父亲,已经用神秘金属 换掉了膝盖,以及身体的另一些部分。 更不用说美人的鼻子、胸、臀 里面奇奇怪怪的材料了。 人类已经取得了 上帝的 部分权力。生命的 持续或永生 已经从一个能力问题,转化成 一个道德问题。用不了多久,身体 所有的部分,都可以置换成零件…… ——有人庆祝灵魂搬了新家, 而肉身失去的,也失去了 肉身。 《A 计划》 也有探秘者,支起天文望远镜 望啊,望啊 光年以外,找不到一个亲人。 而我的邻居,却能看见那颗 黑色的星星。 他有时像是隐匿在森林中的一棵树, 有时像个疯子。 他想帮助马斯克,尽快把人类 迁往火星。每次听他说起计划 我都想笑。我在火星生活了三十多年, 光秃秃的,虽然火热, 却并不比地球 温存。 《黑洞诗学》 早年我以为,地球上的每一个烟囱 都指向一个黑洞。而黑洞 不过是天上的一个深坑。 也有疑问:这个坑里能挖出煤吗? 能从梦中取出一粒火吗? 后来听说这个坑是填不满的,万物 皆可坠入其中。 连光,也会被吃掉。 但它,却仍留有一处小门, 一些神秘的物质,可以逸出。 像爱河里的石头飞了出来,像一只乌鸦 通过异境。 最近,天文学家发现, 一个超大质量黑洞, 似乎正从所在的星系弹射出来, 高速穿越太空。 后面跟着一串恒星…… 《劳动节》 那时候我跟很多劳动者一样, 常年陪着机器劳动。 机器吭哧吭哧很卖力, 有时哈着热气,有时冒着黑烟。 但它也有不给力的时候。 有经验的师傅听听声音, 就知道它是累了 还是病了。 那我们就让机器过个节吧, 松开螺栓,更换破损的零件, 涂抹润滑油…… 我也曾在钢板上打眼,制作漂亮的工件, 在工件上砸上我的工号。 那时我有一个小理想, 就是能够让我加工不锈钢的工件, 这样我的工号就能跟工件一样, 洁净、明亮,长久地 不蚀、不锈。 而劳动节我们通常是不劳动的。 早期只有一天假,而那时我们正年轻, 喜欢睡懒觉,喝啤酒。 后来变成了长假,流行的是 探亲,旅游,结婚。 再后来又变成了短假, 我通常在家陪老母亲。 间或,一边煲汤 一边读诗。 诗人简介 图片 李长瑜,1967 年生,在西北大戈壁工作、生活 34 年,就职于某科技企业集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