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你像蒲公英,十年前如此,十年后如此。 那种花一直很安静,很安静。默默生长,绽放,漂流,然后在天涯海角找到一个可以安放此生疲惫的地方寄托余生。在万紫千红中流转半生,却迟迟无法在一处芬芳里歇脚,我背着故事,找不到一席素白。直到我累了,想离开这个年轻的季节,轻轻的叹息,不经意的低头,在脚边发现了那种花。它温柔地陪在探花人的身边,不释出一丝花香,默默地看着他寻遍整个山头。 在最后,终于发现了最近的你。 太多的目光已经给了眺望的远方,太多的眼泪留给了没有结果的曾经,太多的时间已经写上了岁月的苦咸,太多的心的碎片已经给了那些随风而逝的人。 那一年,我三十九,你十七。 我残如废墟,你新如初阳。 第一次牵起你纤弱的手,一种让人心疼的凉。你的侧颜在晚阳里浮起微醉的红晕,眼角的笑意像三月的风,悄悄地,甜甜的。 “呐,我跟你说,这是我第一次向女生表白的地方。” “嗯。” 你转过来,扬起小脸,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我,头发在耳边被风拨动,心里准备了太多的复杂,一遍一遍地考虑怎样柔化那些不得不说出的答案,那些不得不接受拷问的曾经,面对你那么简单干净的眼神,竟然兵荒马乱,刹那悲凉,你还只是一个没学会向这个世界发问的单纯的孩子。 “嗯。”我点点头 你笑笑,把头又别过去,一会儿望望夕阳,一会儿看看脚边的花花草草,一会儿惊喜地发现天空飞过的几只归鸟,一会儿看看我。 “你看得好认真......说看夕阳真的就只看夕阳啊?” “不然呐?” “你.......都.........不看看我。”你的声音越来越小,把手也缩了回去,背在身后,低着头,往边上小小地挪了两步,往我这边怯怯地偷瞥了一眼,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很蠢,不然你怎么会突然笑得那么开心呐,抓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笑。望着你的笑颜,我只能紧紧抓住你的手。 你不知道的,那天,我看了一个黄昏的你。 你还不懂得其实眼的余光里放着一大半的生之所惜,你还不知道眼睛注视的地方也许并不是看到的全部,或许,你还没到能理解一个男人看夕阳的年龄。那夕阳里是当这世上还没有你,我跌跌撞撞的二十二年;那夕阳里是当我还没有遇见你,那寻寻觅觅,坎坎坷坷的三十八年;那夕阳里是当你最终会离开,那今后的思思存存的不知多少年。 你勇敢,善良,美丽得像欲滴的花,我孤独,怯懦,苍老得像深秋的树。稀稀落落的叶,不会遮掉你的阳光,却也挡不住你的风雨。与其看你在自己的身边被风吹雨打,我宁可你这颗种子最初就落种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等你能看的懂这些话的时候,我会穿越最远的远方,把余生全部用来奔波,一定会在走进来生之前,找到你,热烈地吻你,爱你。 呐,泪光闪闪的你,听懂了吗?走吧,带着眼泪往前走,你的十八岁,你的二十岁在等着你。 那晚的夕阳,现在想来,真是要多美就有多美,那晚的空气,现在想来,真是要多甜就有多甜。可是为什么,回想的泪却那么苦呐,二十二年的差距,并不是怕世俗的眼光,我只是怕你经历的太少,还只是懵懂的孩子,当你最后嚎啕大哭的时候,我拿什么安慰你,我怕到最后我会成为你哭的理由。我想给你后悔的权利,给你时间,让你从渴望爱,走到理解爱,决定爱,承担爱。 这一年,我四十九岁,你二十七岁。 我能约你再看一次夕阳吗?我知道,我庆幸,十年前我把你赶出了我的生命,你的眼睛那么温柔,我看着你的眼睛,我想我的样子应该和十年前一样蠢吧,可是你却不再那么毫无顾忌地笑了,也没有调皮地抓着我的手了。 “我说,你还记得我说过你像蒲公英吗?美得那么干净,美得毫不压迫……” 突然说不出话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你静静地望着夕阳,美得让我忘记了呼吸。 蒲公英什么时候开花呢?也许是有风的时候吧,乘着风飘啊飘啊,飘到风止的地方, 真美啊。我小心地抓起你凉凉的小手。 “你知道吗,蒲公英其实不是花。” “嗯?果然是种子吗?我好像听说过这种说法……” 我笑笑,望着你询问的眼神…… “蒲公英啊,是一种声音。” 你笑笑,把脸藏在夕阳里,像十年前一样缩回了手,不同的是,这次你把手放在了前面,没有往边上挪动步子。 两周后,我们终于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你美得已经无法形容,身穿洁白的婚纱的你像极了绝美的蒲公英,我甚至开始害怕空气的每一丝浮动,害怕那是起风的前兆,害怕风会带走你。想多不容易啊,整整十年,待会儿我一定要仪态大方,忍住泪水,用最大的掌声让你听见 ——台下坐着的我的祝福。 呐,你还记得吗,我说过你像蒲公英,十年前如此,十年后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