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谦奇计 呜呼,皮条型不可恕的正是这一点,既教人戴绿帽子,又教人当大茶壶。“大茶壶”是北方话,妓院当差的龟奴是也。有嫖客莅临,他就出来招待,听候呼唤。姑娘曰:“买烟呀。”他就去小铺买烟;嫖客曰:“订席呀。”他就去馆子订席。一个美丽太太一旦陷入皮条型之手,该丈夫四顾茫然,往往还以为皮条型是知己朋友哩,皮条型偕达官贵人每次驾莅临其宅,该丈大叨在知交,自然亲切复恳切地招待,再也想不到皮条型暗暗掏出绿帽子,趁他不备,给他扣到头上。到了最最高潮之时,达官责人,神魂荡漾,向美丽太太眉目传情;美丽太太也身心不安,向达官贵人搔首弄姿;至于那个傻瓜丈夫,在重围之中,头顶绿帽,憨状可掬,递烟端茶,抓瓜子焉,抓花生焉,谈到得意之处,简直肝胆相照,深感相见恨晚,巴不行和该嫖到家里的达官贵人,结成刎颈之交。于是,从此有了通家之好,穿堂过户,亲如家人,一直到最后,发现刎颈之交者,其目的不过想跟自己的娇妻上床,那股气能受得了乎哉?一个人最伤心的事,莫过于蓦然发现他所最信赖的人对他不忠。一定要讲恕道的话,不忠还可将就,如果再被当作丑角玩之弄之,凡是有点血性的人,恐怕都得有所反应,轻则动刀子,重则施毒计。我想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既戴绿帽子,而又当大茶壶,更窝囊的盛事矣,一个人对此能忍,真是只有官性,没有人性矣。 我们说华德二世先生,指轰动社会的程度而言,要是就他的本质和往上爬的手段和方式,以信他们的结局,诚陆谦先生二世也。看过《水浒传》的朋友,对陆谦先生一定很熟悉。可能也有不熟悉的,然而如果提起来“陆虞侯”,你一定恍然大悟。你说双料二世先生那种干法,和陆先生有啥分别乎哉?话说当朝一品,官做到太帅的高俅先生,有一个儿子高衙内(书上没有把他叫啥写出来,遗撼遗憾),看上了林冲先生漂亮的妻子张女士,看上了不打紧,大概因张女士太美太艳的缘故,竞得下了相思之病,眼看要死,主子既如此忧愁,圣人不云乎:“主忧臣死”,臣虽无意***,然而解解忧倒是应该的也。于是皮条型脱颖而出,该皮条陆谦先生,怎有那么大的能耐?说穿了也十分简单,盖他和林冲先生是老朋友啦。夫“老朋友”一旦变了心,便防不胜防,张昌年先生和汪震先生的交情有四十年,结果汪震先生把张昌年先生杀了分尸。陆谦先生最初的目的,只是制造机会,让高衙内玩玩老朋友的太太而已,轻松得多啦。呜呼,陆谦先生只撮合一对,而且还没有撮合成功,便被窝心一枪。双料二世先生不知道撮合了多少对,破坏了多少幸福家庭,拆散了多少恩爱夫妻,不但比华德先生高一着,也比陆谦先生高一着,溢之为“双料二世”,可谓名至实归。 陆谦先生,官做到“虞候”——虞候者,副官之流也。高衙内是富安先生的主子,富安先生又是陆谦先生的顶头上司,诚所谓奴才的奴才,奴崽而已。他和林冲先生是四十年的老朋友,书上曰: 陆谦一时应允,也没奈何,只要小衙内吹喜,却顾不行朋友交情(半上流的危机在此,他要用朋友的娇妻往上爬,便只好出卖朋友矣)。且说林冲连日闷闷不已,懒上街去。已牌时分,听得门首有人道:“教头在家么?”林冲出来看时。却是陆谦(好朋友来啦),慌忙道:“陆兄何来?”陆谦道:“特来探望,兄何故连日街头不见?”林冲道:“心里闷,不曾出去。”陆谦道:“我同林兄到家去吃三盅。”林冲娘子赶到布帘下,叫道:“大哥,少饮即归。”林冲与陆谦出得门来,街上闲走了一周,陆谦道:“我个家休去,只在樊楼内吃两杯。”当时两个上到樊楼内,占个阁儿,唤酒保吩咐,叫取两瓶上色好酒,希奇果子按酒。两个叙说闲说,林冲叹了一口气。陆谦道:“林兄何故叹气?”林冲道:“陆兄不知,男子汉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屈没在小人之下,受这般腌臜气。”陆谦道:“如今禁军中虽有几个教头,谁人及得兄的本事?太尉又看承得好,却受谁的气?”林冲把前日高衙内的事告诉陆谦一遍,陆谦道:“衙内必不认得嫂子,兄且休气,只顾饮酒。”林冲吃了八九杯。 本来约定去陆谦先生家吃酒的,他临走进还向林冲太太大喊一声曰:“阿嫂,我同林兄到家去吃三杯。”为的是加深她的印象,以便把她骗到陆宅,和高衙内翻云覆雨。可怜的小民如果交上皮条型帮闲,真得小心为宜。然而对达官贵人来说,妙也就妙在有皮条型帮闲,才能得心应手,兽欲横流。陆谦先生第一计不成,还有第二计,第二计比第一计毒得多矣,非好朋友不能出此也。书上曰: 高俅问道:“我这小衙内的病,你两个有甚计较?救得我孩儿好时,我自抬举你二人。”(读者注意,这就是将业当银行监察人的张本。)陆谦向前禀道:“恩相在上,除非如此如此。”高俅道:“既然如此,你明日便与我行。”不在话下。再说林冲每日和鲁智深吃酒,把这件事不记心了。那一日,两个同行到阅武坊巷口,见一条大汉,头戴一顶抓角儿头巾,穿一领旧战袍,手里拿着一口宝刀,插着个草标儿,立在街上,口里自言自语说道:“不遇识者,屈了我这口宝刀。”林冲也不理会,中顾和智深说着话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