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美图 让心灵有个宁静的港湾 www.yueduwen.com

Chapter5

时间:2016-10-09来源:悦读文网 作者:克莱儿·麦克福尔 点击:

“等等,停下!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迪伦气鼓

鼓地停下来,双脚牢牢站定,双臂交叉胸前。刚才她一直在没头没脑地跟着他走,可是他们就这样沉默着走了有二十分钟了,鬼知道在朝哪个方向走,除了那句简单粗暴的“跟我走”,他一句话也没说。当他命令迪伦跟他走的时候,她头脑中所有的疑问、所有在隧道口原地待援的理由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现在它们统统又回来了,而且来势凶猛。照这样乱走真是愚蠢。

‘他继续大步流星地朝前走了几步,然后转身,眉

头一挑地看着她说:

“什么?”

“什么?!

“迪伦的嗓音不可思议地高了八度,

“我

们刚刚经历一场撞车事故死里逃生,其他人好像都没影儿了。我都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你就让我们两个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穿来穿去,离事故现场越来越远,

别人要过来找我们怎么办?”

“那依你之见,谁会来找我们呢?”他问道,嘴角

上重又浮现出一丝傲慢的笑。迪伦皱了皱眉,被这个奇怪的问题弄糊涂了,然后她便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地说30-316

了出来:

“比如说,警察吧,还有我父母。

“第一次可以

把父母亲合在一起说,迪伦心中微微有些激动,“火车没有到达下—站,你以为铁路公司会不想知道它的去向吗?”

她眉毛一扬,为自己的推理过程无懈可击而暗自得

意,且看他怎么回应。

他笑了,笑声悦耳动听,但基调却是淡淡的嘲讽。

他的反应让她既感到困惑又觉得愤怒。迪伦噘着嘴,等着他说出什么妙语来,但他只是笑笑而已,却不点明到底哪儿好笑。他笑起来时竟像换了一张脸,天生的一副冷面上也带了暖意,不过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的笑发自肺腑,但笑意却没有传到眼晴上,那双眼依旧冰冷孤傲。

他走到迪伦身边,微微弯下身子,好直视她的眼晴。

他靠得太近了,这让她有点不自在,但她仍然原地未动。

“要是我告诉你,你并不在你自以为在的地方,你

又会怎么说?“他问道。

“什么?”迪伦完全糊涂了,也吓坏了。他一直态

度傲慢,让人抓狂。他动不动就挖苦她,时不时还要冒出几句此类没头没脑的话。他这个问题除了糊弄她,让她自已怀疑自己外还有什么别的意义吗?

“没关系,

“他观察着她的表情,恬然一笑,

“转过

身,你还能再找到那条隧道吗?”

迪伦回头望去,眼前的风景既空旷又陌生,所有的

31-316

东西看起来都一模一样。触目所及只有风中的濯濯童山,山下沟壑纵横,到处是恣肆生长的植被,它们饱吸露水,乐得有大山替它们遮挡无休无止的狂风。隧道入口甚至连铁轨都无影无踪。怪了!他们并没有走多远。

她意识到自己根本分辨不清他们来时的方向了,如果崔斯坦现在离开她的话,她就完全迷路了。一想到这些,

她的胸口一阵发紧。

“找不到了。”她喃喃自语,心里明自自已给了这

个不大友好的陌生人多少信任。

崔斯坦看着她脸上明白过来的表情,不由得好笑。

她现在任由他摆布了。

“我猜你现在甩不掉我了。”他咧开嘴一声坏笑,

然后又开始赶路了。迪伦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心里还在纠结。但随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她的脚像是害怕落单似的,不受她支配地自己动了起来。她爬上一小堆岩石,慢步穿过一片低矮的草地,最后终于赶了上来。他还在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两条长腿和大步幅让他能轻轻松松超过她。

“我们要往哪儿走你总该知道吧?”她气喘吁吁地

说,脚下还在拼命跟上。又是得意扬扬的一笑,让人气恼,

“知道。”

“怎么知道的?”她要跟上他的脚步,只能把问题

精简。

“因为我以前去过那儿。”他回答道。他似乎非常

自信,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也包括她在内。尽管她32-316

讨厌承认这一点,但除非她想无依无靠地一个人在这儿流浪,除了欣然接受他之外别无选择。他还在继续大步向山上冲,而迪伦久不运动的双腿已经开始火辣辣地疼起来了。

“你慢一点好不好?”她气喘吁吁地说。

“哦,抱歉。”他说。尽管冷若冰霜,但他似乎真

的感到了歉意,把速度降到了适中。心存感激的迪伦赶了上来,于是继续提问。

“附近有城镇之类的什么地方吗?有手机能通话

的地方吗?”

“这片荒原上什么都没有。

“崔斯坦小声嘟囔道。

迪伦咬着嘴唇,忧心忡忡。她到得越晚,她知道她

的母亲就会越焦虑。琼同意她这趟旅行的条件之一就是:只要她一到地方见着了她父亲,她就给家里打电话。

她不确定已经过去了多久——她刚才在车上昏迷了一会儿——但她确定琼期待她马上和家里联系。要是她打迪伦的电话,听到电话留言的声音,她就会开始担心的。

她也想到了父亲正在火车站等她。或许他会认为她

不愿意来了,事到临头退缩了。要是那样就糟了。不,

他知道自己坐哪趟车。他会听说火车出了事故,或者是动弹不了了等等诸如此类的事。但她需要让他知道自己现在没事。她觉得,等这场事故处理完了再去阿伯丁就太迟了。她希望父亲能再给她买张火车票,不过她觉得铁路公司至少应该给她一张免费的车票。但琼肯定不愿33-316

意放她再出一趟远门了。也许他会来格拉斯哥看她。

但是接下来她转念一想,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如果

附近没有城镇,现在天色也接近黄昏了,一旦天黑下来,

他们又该怎么办呢?

她四处张望,试图搜寻文明的一点痕迹。但崔斯坦

说得一点没错,四周什么都没有。

“你说你以前来过这儿?”她又开始发问了。此时

他们刚刚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到山顶,正在从另一侧非常陡峭的山坡向下行进,所以迪伦一直注视着地面,紧盯着每一步。如果她此前一直在观察崔斯坦表情的话,她就能看到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机警而谨慎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具体什么时候?”

走在她身边的男孩崔斯坦只是沉默不语。

“崔斯坦?”

一大堆的问题,这才刚刚开始呢。对崔斯坦来说,

这是个不祥之兆。他尽力想通过微笑让心情放轻松,但迪伦拉着脸愁眉不展,这次她真的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调整了—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做出一副不容置辩的样子来。

“你老是要问这么多问题吗?”他眉头一挑说道。

迪伦被他刺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她转过身,抬头

看着天空望着青灰色的云。云层的颜色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变得越来越阴沉。崔斯坦明白了,“原来是这34-316

么回事。”

“怕黑吗?”他问。迪伦皱着鼻子不理他。

“看。”崔斯坦采取主动又开了口,

“我们还没到目

的地,天早就黑了。恐怕今天晚上只能凑合在野外过了。”

迪伦做了个鬼脸。她没有野营的经历,但她很清楚,

只要在外面过夜没有厨房做饭,没有浴室洗澡,也没有温暖的床睡觉,那她一定会觉得难受。

“我们没有帐篷,没有睡袋,什么吃的都没有。”

她抱怨道,“或许我们应该回到隧道那儿,看看有没有人在找我们。”

他眼珠子一翻,又现出傲慢、自大的表情,“现在

再回去也太晚了!最后的下场就是在黑漆漆的晚上四处瞎转。我知道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我们会挺过来的。

今天最糟糕的事你都已经经历过了。“他又补充了一句。

奇怪的是,迪伦一直没有过多地去想这次事故。她

刚从隧道里出来,崔斯坦就完全掌控了全局,她只是跟着他,听他指挥。而且,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她都没闹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到了吗?”崔斯坦把迪伦从自己的思绪中拉

了回来。他指着大约半英里外一处破败的简陋窝棚,小屋紧挨着山底一条狭长的山谷,看起来荒废已久,一面石墙摇摇欲坠,大致确定出屋子的边界。屋顶有几处大35-316

洞,门窗也已不知去向。看起来,只要再有个十年左右的时间,这几面正在剥落的老墙也将荡然无存,她木然地点了点头。他又接着说:“这房子御寒挡风还是能起很大作用的。”

迪伦不信,“你想让我们今晚就在那儿过夜吗?看

看这屋子!它都快撑不住了。我是说,它只有一半屋顶!

我们会冻死的!”

“不会,我们不会冻死的。”崔斯坦的声音中满是

轻蔑,“现在雨不怎么下了,可能雨很快就停了,在那儿你就更淋不着、冻不着了。”

“我不会去那儿的。”迪伦态度坚决。要她在一个

阴冷潮湿几乎要散架的破屋子里过夜,她想象不出有什么比这更难受的事了。

“不,你会的。除非你想一个人接着走。天很快就

要黑了,祝你好运。“男孩撂下几句冷冷的话,迪伦确定他说得出做得出。她该怎么办呢?

走近了再看,小屋并没有变好看一点。花园已经开

始重新归于荒芜。他们从前门走进去,费力地穿过蓟、

荆棘和茂密的荒草丛。到了屋子里,情况略有改善。虽然没有门窗,风势却减了不少,而另一端的屋顶几乎完好无损。即使晚上下雨,那一半屋顶也能让他们不至于被淋湿。虽然这间屋子像是早就被搬空了,但以前的房主还是留下了许多物品和几件行将散架的家具。但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残破不堪,凌乱地堆在地上。

崔斯坦先进了屋,把桌椅挟正,把一个水桶倒扣过

36-316

来坐在上面,又示意迪伦坐在椅子上。她小心翼翼地坐下,生怕自己一压椅子就垮了。椅子倒还坚固,但她还是不敢放松。听不到狂风呼啸的声音,屋里沉默的气氛愈加尴尬。而且她不用再手忙脚乱地走过那些危险的山路了,所以现在无事可干,只能枯坐在那里,尽量不去看崔斯坦。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困在这么一间陋室里,

她别提有多不自在了。可另一方面,此时回味白天受的苦,她又急切地想找个人聊聊刚发生的事故。她看着崔斯坦,不知道如何才能打破沉默。

“你觉得发生了什么意外?我是说,那趟火车。”

“我也不知道。我想,就是撞车了吧。也许是隧道

塌方或者别的什么吧。

“他耸耸肩,仰头看着头顶上方。

他的各种身体语言都告诉她他对聊这个没兴趣,但迪伦不是那种轻易就放弃的人。

“可其他人都怎么了?我们不可能是唯一的幸存

者。你那节车厢情况怎么样?“她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他又耸了耸肩,一副爱答不理、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想跟你们那儿情况一样吧。”他的神色飘忽,迪伦看得出他有些不自在。他怎么可能不想谈这些昵?迪伦实在理解不了。

“当时你为什么在那儿呢?”听到这话,他猛然抬

头,像受了惊吓似的。迪伦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

你是在哪儿上的车?要去看谁?“话一出口迪伦就后悔了。他的眼神中闪现出戒备之色,迪伦可不喜欢这样。

“我是去看人,”他说:“我姑妈住在那儿。”他的37-316

语气像是在下结论,没办法聊下去了。

迪伦在桌面上敲着手指,一边敲一边琢磨这个人。

看望姑妈似乎是光明正大,但她怀疑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罪恶勾当。这人神神秘秘的,老叫人捉摸不透,除了搞阴谋诡计外还有什么别的解释吗?她现在孤零零地待在这片荒野,和她共处一室的人是不是名罪犯啊?也许她是吓昏了头了——这些只是她受惊吓后的偏执妄想?

“我们怎么吃饭呢?”她这样问主要是想换个话

题,因为他的高傲太让人紧张不安了。

“你饿了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吃惊。

迪伦仔细想了想,吃惊地发现自己竟然不饿。她上

一顿饭还是下课后去火车站的路上吃的。从路边的小吃店买了一个汉堡,匆匆忙忙就着一杯热健怡可乐吞下去。那已经是好几个小时前的事了。

她虽然很瘦,但饭量一向不小。琼总是开玩笑说,

哪一天她一觉醒来会变成一个体重二十英石的大胖子。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很贪吃。或许现在没胃口是受了惊吓的缘故。

“至少我们需要喝点水吧。”她说,尽管话一出口

她就意识到自己一点也不渴。

“好吧,房子背后有条小河,”他答道,语气有些

诙谐,“但我可不敢说水有多干净。”

38-316

迪伦仔细考虑了一番,自己到底要不要喝污秽的河

水。水里可能有污泥和虫子,这建议真不怎么诱人。她又想到,我要是喝了水,就需要上厕所,这儿看起来可没什么能当厕所的地方。乌云让夜晚来得格外的快,她可不想在黑漆漆的晚上一个人出去找地方方便。想想外面那些荨麻和蓟吧,何况她害怕走得太远,在大家的耳朵都能听到的地方方便总有些顾虑,这也太尴尬了。

崔斯坦似乎透过眼神读懂了她内心的想法。尽管他

把脸转向一旁,凝视着窗外的暮色,但迪伦看到他的脸微微抬了一下,这说明他在嘲笑自己。她眼睛一眯,怒气冲冲地朝别的方向看。屋子原来后窗的位置上有个破洞,迪伦透过破洞向外望,除了远处山峦的轮廓外什么也看不见。晚上才刚开始,她就觉得紧张了。

“你觉得我们在这儿安全吗?”她问。

他转过脸看着她,眼神让人捉摸不透,

“别担心,”

他说:

“外面什么也没有。”他话里那种与世隔绝的意味

让人不寒而栗,就像想到黑暗里不知名的东西在快速乱爬一样。迪伦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冷吗?”他没等她回答,“那边有壁炉,我带有

火柴——也许我能把炉子点着。“他站起来,迈着大步走到石砌的壁炉前。壁炉上方是残存的一截屋顶,炉腔肯定对墙体起了加固作用,因为整个屋子就数这块地方保养得最好。壁炉旁的地上堆着几根原木,他把木头拢在一起,小心地搭成一个摇摇欲坠的圆锥形。迪伦看着他忙活,他平心静气、全神贯注地做事的样子吸引了她。他伸进口袋里摸火柴时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她赶忙回头继续望向窗外。她脸上泛起红晕,希望他刚才没39-316

有注意到自己在看他。壁炉方向传来的低沉笑声证明她的希望落空了,折了面子的她在椅子上坐立不安。耳边传来划火柴的声音,与此同时飘来一缕淡淡的烟。她想象着他把火柴塞进木柴中,尽力引火的样子,但坚决不看他一眼。

“要是不突然刮一阵大风,过个几分钟我们就暖和

点了。“他说着站起身来,悠然地踱回他的临时座位。

“谢谢。

“迪伦嗫嚅着说。她是由衷地感谢这堆火,

火赶走了慢慢降临大地的黑暗。她微微欠身,注视着壁炉里的火焰,观察着木柴上火焰的每—次跳跃。很快,

壁炉里的热气开始向外扩散,他们两个都沐浴在温暖中。

崔斯坦又开始向窗外望去,即使外面什么也看不

到。刚才的几次谈话总是刚开了头就被打断了,迪伦已经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勇气,她不敢在他沉思的时候打搅他。她两臂相交靠在桌上,下巴支在胳膊上,目光躲着崔斯坦,只盯着那团火焰出神。跳动的火苗让她犯困,

不一会儿的工夫她的眼皮就垂了下来。

睡意如帷幕般一点点笼罩着她,她听到风在摇摇欲

坠的破墙间回旋激荡。虽然她感受不到风吹过时的寒气,但她听得到风呼啸着穿过罅隙与裂缝,想要钻进屋里时的呜咽声,这声音听起来非常古怪吓人。她不安地颤抖起来,但趁着崔斯坦没注意,她尽量控制着身体,

不让自己抖得太厉害。

不过是风而已。

40-316

爸爸,我在车上。没有晚点太久……

车身猛然颠簸了一下,她的胳膊肘一震,手机从手

指间掉了下去。她用另一只手来抓,但只碰到了手机的底部,手机一下子飞得离自己更远了。可怕吧啪嗒一声,

手机落到了地面上。迪伦听到手机滑过车厢时剐蹭的声音。

她暗自叫了声“完蛋了”,手指在地板上摸索了几

秒钟,终于碰到了自己的手机。手机上黏糊糊的,肯定是哪个蠢货把果汁洒在地上了。迪伦把手机拿起来检查一下受损情况。

不是果汁,手机上满是黏稠的暗红色物质,顺着她

的心形手机吊坠慢慢往下淌,把膝盖部位的牛仔裤打湿了一小片。她一抬头,目光与对面女人的眼睛第一次相遇,那双眼也在凝视着自己,没有一丝生气。鲜血顺着她的头皮往下流淌,她的嘴大张着,乌青的嘴唇在尖叫声中向后收缩。迪伦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正好看到之前她想躲着的两位流浪者队球迷。他们相互搂着躺在那里,两个人头的位置怎么看都不对劲。车身又是一阵颠簸,两人竟然像牵线木偶一样扑通向前栽倒。他们的头跟脖子之间只连着几根细细的筋。乾坤倒转,迪伦张开嘴大叫起来。

一开始先是传来可怕而尖锐的噪声,这声音让迪伦

烦躁不安,像是把她身体里的每段神经都锯开了,那是金属之间相互摩擦撕扯的声音。灯光闪烁,整列火车似乎就在她的脚下颠簸痉挛。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从座位上向前甩,她挣扎着穿过车厢,一头栽到前面那个可怕的女人身上。女人的胳膊像是准备拥抱她似的,她大张41-316

着的嘴咧得更开了,似在狰狞地大笑。

“迪伦!”一个起先有些陌生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知

觉,

“迪伦,醒醒!”有人在使劲摇她的肩膀。

迪伦大口喘着粗气,猛地把头从桌子上抬起来,刚

才她一定是枕在上面睡着了。这时她看到了一双湛蓝色的眼睛,满是关切之色。

“你刚才一直在大叫。

“崔斯坦说,他的嗓音中第

一次流露出担心和焦虑。

恐惧的梦境还历历如新,女人的死亡大笑还在迪伦

的眼前晃来晃去,血管里的肾上腺素还在喷涌。这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随着意识逐渐恢复,她的呼吸也慢慢平缓下来。

“噩梦。

“她小声嘀咕着,无比尴尬。她挺直身子,

躲闪着他的目光,四处打量。壁炉里的火早就灭了,但第一缕晨光已经开始照亮天空,周围的环境也已经清晰可见了。

晨光下的小屋看起来要冷一点。四面墙以前都粉刷

过,但早已经褪色并开始剥落了。屋顶上的破洞和消失的窗户让湿气渗进墙里,一片片苔藓在上面蔓延。那些被主人随意丢弃的家具和物品看起来都带着些许悲凉。

迪伦想象着某个人,在过去某个时间,曾经非常精心地布置房间,屋里的每件陈设都凝聚着特殊的意义和情感。而现在它们全都荒废在此,无人理睬。

不知搭错了哪根筋,一想到这些,迪伦竟呜咽起来。

42-316

她的喉头—紧,泪水马上就要夺眶而出,涌下脸颊。她这是怎么了?

“我们要走了。”崔斯坦打断了她的思绪,重新把

她拉回到现实中。

“好的。”她有些激动,嗓音也变得沙哑了。崔斯

坦瞥了她一眼。

“你还好吗?”

“没事。”迪伦做了一个深呼吸,想给崔斯坦一个

微笑。她感觉自己这话没什么说服力,但她希望崔斯坦对自己了解不深,看不透自己的心事。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有什么打算?”她故意显得轻松愉快,把刚

才尴尬的一幕掩饰过去。从某种程度上说,这还真奏效了。

他扬起半边嘴露出微笑,然后向门走去,“我们走

路,朝那边。“他用手一指,然后双手叉腰,等着她加入。

“现在吗?”迪伦问,有些不敢相信。

“对。”他应了一声就消失在门外。迪伦望着他刚

穿过的门框,一时感到愕然。他们不能就这样走,河里的水都没喝一口,也没去找点吃的,连简简单单冲洗一下都没有。她想知道要是自己就坐在这儿不跟他走,他会有什么反应。也许,他会继续走下去吧。

43-316

“崔斯坦,这太荒唐了。”

“还有呢?”他回身看着迪伦,眼中显然含着怒气。

“我们已经走了好多好多好多个小时。”

“还有呢?”

“火车发生事故的地方离格拉斯哥北不过一个小

时的车程。这片苏格兰荒地上根本就无路可走,走到最后就是一无所有,一无所获。”

他看着迪伦,狡黠地打量着她,“你想说什么?”

他问。

“我想说的是,我们肯定是在兜圈子。要是你真的

知道我们要到哪儿去,现在我们早就到了。

“迪伦双手

叉着腰,准备跟他展开辩论。但让她吃惊的是,崔斯坦的脸看起来几乎是如释重负。这倒让她有点糊涂了,

“我

们不能就这样一直走个不停。“她又补充了一句。

“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

“是的,更好的主意就是待在铁路隧道那里,总有

人会发现我们的。”

他又笑了。早晨对她的关切早已烟消云散,那个傲

慢、喜欢嘲笑人的崔斯坦又回来了。

“现在回去太晚了。”他窃笑着说,然后转过身接

44-316

着朝前走。迪伦满腹狐疑地望着他的背影。他又粗鲁又专横,简直不可思议。

“不,崔斯坦,我是认真的,停下来!”她尽量想

在自己的声音里加入点权威的口气,可连她自己的耳朵听起来都像是在绝望哀求。

哪怕隔了十米远,她依然能听到他不耐烦的叹息。

我想要回去。

他又一次转过脸对着她,看得出来,他是尽量克制

才保持了一副冷静表情的,

“不行。”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究竟以为自己是谁啊?他

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子,又不是***。她不敢相信他竟然自以为可以把她使唤得团团转。她把原本叉着腰的手换成抱臂姿势,站稳脚跟,做好动手的准备。

“你说不行是什么意思?你可不能决定我要去哪

儿,没人给你这样的权力。你和我一样都迷了路。我现在要回去。“她把最后一句话每个音节都加重了语气,

就好像她的话本来就有这么大分量似的。

“你不能回去了,迪伦。已经不见了。”

迪伦被他的话弄糊涂了,她皱着眉头,嘴唇抿成了

一条线,“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不见了?”他神秘莫测的话开始让她心烦意乱。

“不存在了,明白吗?没有了。”他摇着头,似乎

45-316

正在搜肠刮肚想出一个恰当的词,

“嘿,相信我吧。

“他

灼人的目光盯着迪伦的眼晴,“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

要回去找到隧道又要走很远。我真的知道我们要去哪儿,我保证。”

迪伦的双脚来回换着重心,她又犹豫了。她急着要

回到事故发生的地方,她确信总有负责的人,总看处理事故的人在那儿。但另一方面,她一个人不可能找到那儿,而且她也害怕被抛弃在荒野。崔斯坦似乎觉察出她拿不定主意,回身走到她身旁,两人的距离近得让她感觉不舒服。他弯下膝盖,目光与迪伦的视线平齐。她想往后退几步,但却像一只被汽车前灯照到的兔子一样,

定在原地一动不动。迪伦的记忆里忽而浮现出似曾相识的画面,但随后他一直直视着她,两人的目光挨得如此之近,她的思绪又恍惚了。

“我们需要走这边,”他像是在催眠似的轻声说,

“你得跟我走。”

他目不转晴地看着她,注视着她的瞳孔逐渐放大,

最后几乎掩盖了眼球的碧色,然后满意地笑了。

“来吧。

“他下了命令。

迪伦想也没想,脚就顺从地跟了过来。

走啊、走啊、走啊,他们似乎永远在高地上的泥泞

沼泽艰难跋涉。迪伦的双腿在呻吟,跑鞋也早就湿了。

每走一步,鞋子都要咯吱作响。她的喇叭牛仔裤吸饱了水,几乎快要湿到膝盖了。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46-316

而无论是她怒目而视,还是小声抱怨,崔斯坦都不

为所动。他无情地按着自己的节奏走,不言不语,意志坚定,一直保持着在她前方一米左右的距离。偶尔她绊倒的时候,他会把头扭过来看看。然而一旦他确定她没事了,又会决绝地继续向前走去。

迪伦开始觉得越来越别扭。他们之间的沉默像一堵

完全穿不透的砖墙。他似乎很讨厌跟她待在一起,好像他当初是迫于无奈才做出承诺,答应照顾她这个很麻烦的小姝妹似的。而她别无选择,只能继续演好她的角色——因为不能随心所欲而怒气冲冲的小女孩,拖着疲惫的脚步继续跟着他走。迪伦现在变得畏畏缩缩,不敢对他那些极不友好甚至可以说是充满敌意的举动稍有抵触。她把下巴缩进外套里,叹了口气。她低头看着脚下的萋萋荒草,草地上的洞和各种奇形怪状的土块都想把她绊倒,她尽量避开这些地方走,但依然徒劳。她轻声细语地哀叹几句,又继续步履沉重地跟着崔斯坦走下去。

又到了一座山的山顶,他终于停了下来,“需要歇

一会儿吗?”

迪伦抬眼看看,她埋着头走了很久,现在有点分不

清东南西北。

“好啊,那太好了。”她感觉自己很长时间都没出

声,现在需要低声说几句话。然而话刚出口,就被刺骨的山风卷走了。不过,他似乎也听懂了。杂草和石楠花间兀立着一块巨石,他缓步走上前,冷冷地靠在石头上,

像在站岗放哨似的,远眺着荒原。

47-316

迪伦没有那么多精力来找一处合适又干燥的地方。

她就地瘫倒,野草上的水一下子就渗进了外套。但是她的鞋和牛仔裤早就湿透了,所以她几乎察觉不到有什么异样。她太累了,一句话也不想说,甚至什么也不愿意想。她现在变得失魂落魄,崔斯坦把她往哪儿领,她就没头没脑地跟在后面。也许他一直就是这么计划来着,

她愠怒地想。

很奇怪,她心底里明明知道有好些事都不对劲。实

际上,这两天的大部分时间里他们都在走路,却一个人也没遇到;实际上,自从事故以后她一直都没吃没喝,

但是却既不饿也不渴;最后一个事实——也是最可怕的一点——她已经四十小时没有跟父母联系了,他们不知道她在哪儿,也不知道她没事了。不知怎的,这些想法总在头脑里挥之不去,一直在困扰着她,但这些困扰也只是隐隐地发作,就像在奔腾驰骋的骏马尾巴上轻轻拽了几下。她没法把精力集中在这些事情上。

突然,崔斯坦望了她—眼,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

里,没有及时把目光移到别处。

“怎么了?”他问道。

迪伦咬着嘴唇,心里纠结自已攒的一百万个问题先

问他哪个好。和他聊天太费劲了,他也从来不问任何关于她本人的问题。难道他一点也不好奇吗?迪伦能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他宁愿她当时根本不在那儿。也许他宁愿当时一出隧道就开始走路,根本不用等着看还有什么人出现。迪伦也不确定,要是那样的话,对她来说会不会更好。她本可以就待在隧道口。如果没有人来的话,

她本可以劝说自已重新穿回隧道,从另一头出来。那样48-316

现在她早就回家了,说不定正在为再去一次阿伯丁和琼吵得不可开交呢。

左侧传来一声遥远的号叫,声音高亢而凄厉,像是

动物痛苦的哀鸣。这叫声似乎在周围的群山间回荡,又添了几分怪诞和诡异。迪伦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那是什么?”她问崔斯坦。

他耸耸肩,显然没把这个放在心上,“一只动物而

已,前一阵子他们带回来几匹狼。别担心。“他说完看着她一脸的紧张,又笑着补了一句,“这儿周围有很多鹿供它们吃,它们不会来找你麻烦的。”

他抬头看了看越来越阴沉的天空。在迪伦不知不觉

间,又到了黄昏时分。他们肯定没有走那么久吧?她抱着臂,好让自己暖和一点。风势陡然转强,吹得她乱发拂面。长发在眼前飞舞,如同波影荡漾。她想把头发捋到一边,可伸出来的手指只抓到空气。

崔斯坦离开他靠着的石头,望着暮色说:“不过我

们还是得动身了。我们可不想天黑的时候还困在山顶。”

才一会儿工夫天色就很暗了,简直快得不可思议。

他们费力地往山下走,迪伦发现自己很难看清路。山顶的这一侧全是碎石子,脚踩上去就打滑。而且最近刚下过雨,山上的岩石也是滑溜溜的。她尽量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先慢慢挪一小步,一只脚稳稳站定后,另一只脚才开始犹犹豫豫地在地上探。这样走起来异常缓慢,她能感受到崔斯坦又不耐烦了。不过,他还是折返回去和她并排而行,离她最近的一只胳膊半伸着,随时准备在49-316

她摔倒时拉住她,这让她略感放心。除了风声和她的呼吸声,她隐隐听得到夜行动物的号叫。

“停。”崔斯坦伸出胳膊挡在迪伦身前。他突然停

下,让迪伦吃惊不小,她转过头瞪大了眼看着他。等她看清他的站姿时,不禁吓得浑身一凛。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异常警觉。身上的每块肌肉都绷紧了,严阵以待。

他的眼晴紧盯着前方,一边四下扫视,一边迈着小碎步疾行。他双眉紧锁,双唇紧绷。不管前方是什么,肯定来者不善。

顶一下
(0)
0%
踩一下
(0)
0%
------分隔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