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会想起您,心情无法平静,有时眼泪也无法抑制。想起童年有您的陪伴,才知道人间有温暖。然而,您病重这个揪心的消息,也迟早要来。可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我赶回矿山,您已经与世长辞了。母亲抚着我的头说:“走的时候,给你留下一句话,嘱咐你要做”。望着您慈祥的面容、紧闭的双眼,我是多么希望眼前的一切不是真的,多么希望您能睁开眼睛坐起来,继续教我做好人啊! 您叫温乙秀,娘家在唐江温家村,据您说十多岁就嫁给外公,外公家在洋西坑村,温家村离洋西坑村很近,我没有见过外公,说过外公很早就去世了。您含辛茹苦活了82岁,养育了母亲和我们两代人。您算是有文化的人,的时候读过私塾,外祖父解放前是唐江镇第一大地主,唐江解放那年被枪毙了。据说外祖父心地善良对老百姓很好,就因为是地主成分被枪毙。您所说的“好人”,并不是小时候电影里看到的“好人”和“坏人”那么肤浅的概念,是您自有的“好人”哲学。 我生在矿山,在您的“唠叨”中长大。每当想起您的时候,总会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一天上午,我的小兄弟突然诡秘地说:“我们去摘张叔叔家的李子吧!”“好啊!”我和赵青乐得蹦起来。但怎么摘呢?张叔叔时时都在李子树下走来走去,把树上的李子看得很紧,大家都蹙起了眉头。“有了。”我左手拉着黎明,右手拉着赵青,说出了自己的“调虎离山”计。好不容易等到中午,李子树四周几乎没有行人。黎明借机缠着张叔叔在屋里讲,我和赵青则各拎着一个小布袋,悄悄地爬上李子树。摘得正起劲时,张叔叔突然从屋里走出来,我和赵青像松鼠一样趴在树枝上,用茂密的李子叶作掩护,一动也不敢动。幸亏,张叔叔跨出大门在李子树下转了一圈,就回屋去了。我和赵青拎着摘下的李子,很快爬下树来,逃之夭夭。那时,张叔叔还在给黎明讲故事呢。 我和赵青拎着两袋李子,偷偷地潜回我的家里,还来不及等黎明到来就开始狼吞虎咽地享用“战利品”。没有想到,您走了进来,目睹此状,立即明白了一切。您柔和的眼睛里,突然射出了严厉的目光,对我们说:“好人,是不会偷人家东西的。”下令我把剩下的李子还给张叔叔,并向张叔叔认错。我只得拎着李子,硬着头皮向张叔叔家走去…… 每当放暑假,我和黎明、赵青去山上砍柴。天刚蒙蒙亮,我们就出发,中午挑着一担柴伙回来,您高兴地夸奖我懂事了,那时的我喜欢夸奖。一天中午,我和黎明、赵青来到矿里的小河边,为了能得到您的夸奖,又能玩个痛快,黎明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叫我和赵青去河边的小鱼塘偷鱼。玩到傍晚才提了几条小鱼回家,这一招果然奏效,一连几天都得到了夸奖。但这个好办法到后来还是被您发现了,尽管这个主意是黎明想的,跟我无关,您还是把我和黎明狠狠地臭骂了一顿。那些批评的话大都了,唯独有一句话,至今仍印在:“要做好人,就要走正道,不能搞歪门邪道”。 逢年过节,矿里的人都兴走亲戚。您最喜欢带我出门。有一年大年初四,您照例带我去姑妈家。大人与大人东家长西家短地拉家常。我与表弟则到屋外玩游戏:一起比赛“造房子”,比谁造得快造得好。别看表弟小小年纪,倒真像个地道的泥水匠。他就地取材,很快垒起了一座结实的“土木屋”。而我笨手笨脚,虽然垒起来了但因地基没有扎实不久就塌下去,花了好大功夫,才垒起个不像房子的东西,表弟取笑我搭的房子简直像鸟窝。我被他气得火气来了,搬起大石块把他精致的“土木屋”砸了个稀巴烂。表弟大哭,告到您面前,不用说我又挨了顿批评。后来,您又老调重弹地说:“要做好人,就得讲道理,不能霸道。” 记得读高中时,学校离家远要住校。也许从小就没有离开家门半步,从没离开一天,在家千日好,出来半日难,我适应不了住校,很不习惯。第一个周末回家时,闹着再也不想回校读书了。您知道后,亲切地抚摸着我的头说:“外孙啊!立志做好人,必须先刻苦读好书!只有读书方能走遍天下都不怕”。 后来,我走上了工作岗位。无论在何时,无论在何地,都感觉到您一直在睁着眼睛看着我。我不敢忘记外婆的叮咛:“要做好人”。这叮咛蕴藏着多少关怀,多少期望。我感到是一种鼓励,一种温馨。 几十年来,您教诲我做好人,您让我读懂了真正“好人”的深刻内涵。“好人”要经得起掂量,是不能掩盖,不能假冒,不能凭借的。“好人”最起码应该是良心、美德、公平、正义的化身。当然,您心中的“好人”是朴素的、直观的。您讲不出那些文绉绉的套套来。做“好人”可是您一生恪守的信条,为人处世的准则,也是我们家的传家宝。您传给了我的父亲,又直接传给了我,嘱咐我要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虽然您离我们远去了,每当想起您的“好人”哲学,就会情不自禁地叩问自己的心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