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木槿是一道绿篱。木槿绿篱在乡村旖旎多变的景致中,是多情的陪衬,它横成行,竖成排,斜成线。而在乡村,从一道木槿花开的绿篱上望过去,就望尽了一个夏天的热闹。 老家的村庄周围,围着一道一米多高的土墙,土墙上生长着一道密密的木槿绿篱,将村庄和田野隔开。 站在村庄里,从木槿花盛开的绿篱上向村外望去,田野里的水稻从新栽时的浅绿,到绿意渐深,再到浓绿,直望到稻穗低头,视野中一片黄灿灿。而木槿,依然翠绿,断断续续地顶着大朵大朵的粉红花朵,像村庄里憨憨的婆娘,不分时令季节,总是一身红红绿绿的喜庆。 从木槿花篱上,向很远很远的地方望去,一条土黄的泥路消失在视线所及的地方,被田野的一片绿色遮掩起来。我知道,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路还在延伸,延伸到我不可知的远方。 天上的白云朵朵,也不一定就是一朵朵,也可能是一团团、一块块、一堆堆。夏天的云,飘来荡去,堆叠涌起,云影不断变幻,其形难辨。云将淡蓝的远山涂抹得明一块暗一块,呈现出明蓝、翠蓝和铅蓝,远山像一幅多变的画。一道木槿绿篱,朵朵粉花开,是这幅画的美丽底框。 那些盛开的木槿花,为我远望的目光着色,为我欲飞的心情敷彩,也为我开满了那些不停向远方张望的夏天。 住在村东的三爷爷,在自家的屋边用木槿为自己围出了一个大园子,园子的大半是菜园,小半是花园和果园。园子东边临河,南边沿路。我们往村东去,目光越过木槿绿篱,能看到三爷爷在园子里忙着。翻土、平畦、撒种、浇水、下肥、压枝、去杈,忙得不亦乐乎。 三爷爷在园子里忙累了,会停下手中的活儿,向园子外面看看。三爷爷的目光越过一圈粉色花朵,一定看见了我,看见了路上三三两两路过的行人,看见了东边河上粼粼的波光,也看见了夏日午后,像鱼儿一样钻进波光里的我们。 傍晚,三爷爷在园子临河的老杨树下独酌。一个小方桌上放几个白瓷蓝花的盘子,盘子里有新鲜的西红柿、翠绿的拍黄瓜、金黄的酸豆角、雪白的花香藕、盐焗的花生米,也会有一盘蒜蓉清炒的紫色木槿花,点点紫蓝的汤汁在白瓷盘里洇染,也如木槿朵朵开。木槿入菜,我还是第一次在三爷爷的小方桌上发现的。至今,我也没能自己尝试过。 彼时,三爷爷独酌,喜欢望着河水、夕阳和河水中嬉戏的我们出神。而我,则常看着三爷爷出神。也许三爷爷只是在望着一朵盛开的木槿花出神吧。 三爷爷的夏天是悠闲的。后来听说三爷爷读过私塾,家里藏着一架一架的书。我还听三爷爷说过,木槿花朝开暮落,一朵花只开一天。可一篱木槿却能从夏天一直开到秋天。 “酒阑舞罢丝管绝,木槿花西见残月。”在刘言史的醉眼中,木槿花上,已经是酣酒醉舞后的夏夜残月了。 一朵木槿花开,只开一朝一暮。一树木槿花开,却能开满一个夏天。 三爷爷是不是一朵开在夏天的木槿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