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套弄丢了。”说这话时我有些心虚,甚至不敢直视父亲的脸。 那是一双何其普通的手套!棕黄色的皮子,样子老土,是两千年初流行的款式,父亲若干年前戴过,时间将那本不鲜艳的颜色冲洗得更加黯淡。而其唯一的优点,兴许就是笨重的它们十分保暖。 上一个冬天,父亲把那双手套送给我。我是多么地不情愿!同龄的女孩无一不拥有一双样式新潮的手套,而我每天揣着那双落伍的手套处在她们之间,青春期的虚荣心让我心生委屈。 我曾以多种方法旁敲侧击我的父亲,想要买一双新的,时髦的,哪怕尺码合适的手套,但这些要求都被一一回绝。这让我对这双旧手套更生厌恶。 直到某一天,天气没那么寒冷,那双手套就变得没那么重要。路过小区的垃圾桶,我想将它们一并扔掉,以不小心丢了为借口,再买一双新的。但当我看向家的方向,灯光隐隐约约亮着,暖黄中父亲的身影好像就斜倚在那儿……我赶忙收起这个想法,小步向家跑去。自以为这个办法天衣无缝。到家后,我心中的窃喜无法掩藏,倚在窗边读报的父亲听见我吃吃的笑声,从报纸中探出头来问我,我只用“没事,没事”敷衍。 第二日真正付诸了实践,我把那双手套早早扔进垃圾桶,心中却顿生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安。是激动吗?上学路上我踢踏着石子,是羞愧吗?放学路上我只是双手插兜。当我再一次面对那片从屋内洒下的暖黄,光影里透出那熟悉的身影,我的心在胸膛里乱撞。我一步一个台阶地上楼,脚步声似乎将整座楼梯拉长。当我向父亲假意坦白,他似乎没露出一点怀疑的神色,在递给我足以买新手套的钱后,又深深埋头在那似乎读不完的报纸中去了。 就这样,我如愿买了新的手套,时尚,大方,颜色亮丽让我在同学之间足有面子。只是它们缺了一点父亲的体温,在最寒冷的冬日只是自顾自以美丽示人。当手被冻得生疼,我才开始想起那双旧手套的好·:尽管其貌不扬,样子过时,甚至让我羞于展示,但是它们厚重,深沉,无私地给予我温暖而不动声色,就像父亲那样信任、理解和爱我。 我再想去找回那双旧手套的时候,它们早已不在那只垃圾桶里了。 当我看着空荡荡的桶底,想起我可笑的谎话,那时候我才明白,幼稚的我不仅把手套弄丢了,一并丢掉的还有朴素,诚实,以及父亲对我那样无需条件的信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