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柏的格调是坚韧。严冬时唯一有足够的枝叶挂得住雪的树。曾经观察过它的叶,是一根根钢针,在新的叶长出来后落在地上,绿色很暗,现在想来仿佛感觉到扎手。就像在寒风中屹立的守卫者,沉静、肃穆。然而有一次,在高速路旁看到的树,却给我完全不同的感觉。同样是冬天,它们排列在公路两旁,枝干和其他此时的树毫无区别,枯干发黑,像是破旧的歪斜的伞架。然而就在这枯干顶端,树冠上竟有毛茸茸的绿色,那颜色就像春天黄杨抽出的嫩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连成一片,从疾驰的车中看去,就像一大片嫩绿的云在路边飘拂。 后来听说,这树平常就像枯死了一般,却偏只在冬天,树顶上长出细密的小叶子。想起那时的景象,在凛冽冷风中饱经苦难的树,枝干枯干,可那绿色就像一个微笑。关于坚强,一直是松柏的格调,然而对于这树,却不是仅一个肃穆坚韧便可形容得了。那是严寒和苦难中爆发的生机,柔弱却坚强,它的格调,是整个生命绽放的美,那种力量足以深深震撼和感动过路的人。 这一切总是让我想起一个人。我那执意在冬天穿薄裙的老师,一直觉得她很活泼、爱笑,对于大冷天穿裙子,终于有人忍不住问她,难道不冷?她笑说,坚强的女人才美丽。在同学的随笔里,她写:“我失去过父亲,失去过我爱的人,失去过我爱好的写作,作为一个人,在那时我一无所有。但我还活着,并且爱着。” 深棕色的海藻般浓密的长发,浅色的发夹,高跟鞋,办公室桌上清香的花束,精致的茶杯、方糖、小书签,她在过精致的生活,即使苦难曾让她一无所有,即使虚弱的心脏有时甚至难以支撑她的身体,她依旧平静乐观地面对这一切,不让自己被任何沉重的阴影遮蔽,并且还告诉她的学生,生活可以那么美好,那么精彩。这是她生命的格调,没有任何苦难能够阻止绽放的美。 就像瓦西里耶夫笔下的冉卡,在那个战争的年代,用一把几乎废掉的琴让女兵营里充满歌声和欢笑,即使是面对着残忍凶悍的德国兵,在那孤注一掷的决战前的黎明,仍认真地梳理好那令她骄傲的松软的金色卷发。当女兵们的《喀秋莎》响彻沃比湖畔的丛林,没有任何痛苦和绝望可以践踏毁灭那种美。 这就是生命的格调,挣脱苦难的泥泞并超越了一切苦难,最终迸发出生命的光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