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水川的乡村公路,是一条大致和黄河平行、横贯东西的道路。这条道路铭刻着我少时的记忆,记录着我壮年的遗憾,交织着我的喜悦;它从一个角落反映了我们的国家从贫穷落后到繁荣富强的发展历史。 在我少时的记忆里,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水川,虽说是黄河岸上的一块富庶之地,但上湾三村人要去镇上只有一条傍河小路,河水一涨,就无路可走了。下弯四村听老人们说上世纪六十年代之前也只有一条大车开不过去,仅供肩挑驴驮通行的狭隘曲折的道路。到上世纪七十年代,上湾三村人从傍河的红胶泥山体开辟了一条挂在半山腰的约二三里长的公路,那段道路被人们称为“红湾”。红湾的外侧是很深的河谷,汹涌的黄河擦壁流淌;里侧是光秃秃耸入云天的崇山峻岭。那个时候,人们要去莺鸽湾必须经过乱石挡道的庙儿沟口,再走上一段“之”字形的陡坡,就到了半山腰的“红湾”。距莺鸽湾二三里路的大峡到上世纪八十年代都还没有通车,只有一条缠绕在山腰的像一个大写S的曲径石道连接着一段河边小路。从莺鸽湾进入关家沟的路则是从一沟乱石中间搬走大石头挪腾开的一条小道,只供人们步行,骑自行车走这条路能把人颠簸得从车子上栽下来。在水川中段还有一个叫“中坪子”的村子。上世纪八十年代前人们去这个地方要从一个谷口进入,经过一段土壁对峙,道窄坡长的深沟。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在水川东头一所独立初中担任校长,每天都要骑着自行车在家和学校之间往返一趟。那时的乡间道路坑坑洼洼坎坷不平,每个单程我都要上两条大坡,越一条大沟,拐一个大弯。有的路段浮土很厚,一进校门和家门,车子和人都披一身尘土。一遇雨天,有些低洼的路段盛满了水,积水淹没了自行车的轮胎,人骑着车子在很深的水中行走。有些路段简直就是沼泽和泥坑,车子负载着一百多斤重的人,轮胎就陷进稀泥里了。那个时候,我常想,何时才能修一条水泥路,给人们的出行带来方便。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前,从水川到白银的公路也往往被山洪冲毁,几年间不能通车。而为了保证这条路的通畅,有一年全乡教师集中在华皮川村喇庙咀的那个大转弯劈山修路,从大年初一直到正月初七。尽管如此,那条从水川经大坪绕道聂窑沟的土路仍然是坑坑洼洼,坎坎坷坷;凸出的路桥,低洼的深坑,没有桥面的延长了两边坡度的过路水渠一路不知有多少。那个时候,刚包产到户的大川渡、顾家善的菜农生产的蔬菜就要经这条路送往白银。一次,我坐车从水川去白银,一路上我看到前面一辆满载青笋的手扶拖拉机在经过一个大坑时几乎跳了起来,继而几捆青笋摔到马路上,挣断捆绳的青笋被摔得断臂折腿。而一辆满载西瓜的农用车走得稍微快了点儿,一路摔下车的西瓜满路开花。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水川人尤其是水川上湾人沾了国家西部大开发的光,几乎与三峡工程同时,大峡水电站也开工建设,从此,白银到水川的公路变成了水泥路。一条通过“中坪子”,穿过“狼家沟”“庙儿沟”隧道直达大峡的公路修通了,昔日水川最偏僻的几个村社反倒成了交通最便捷的地方。记得道路竣工欢庆通车的那天,我和教育局几个同事也乘车体验新路,却找不见了去“中坪子”的那条峡谷,而“中坪子”这个在我的心目中与外面的世界隔绝的地方,却背靠雷祖山,面朝公路,屋舍俨然。前年我去水川最东头的五柳村,多年没有走过这条大致与黄河平行的道路了,竟是如此的平坦宽敞。我望着车窗外,脑子里搜寻着马路两边原来的景致,沿途的景物旧貌换新颜。那道陡坡变得平缓了,原来人们骑自行车下了坡再推着车子上坡的那条沟到哪里去了?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车子已经到了华皮川。我欣赏马路南侧排列整齐的小二层民宅的余味还未尽,忽又被眼前气势恢宏,腾空飘逸的足有二里路的东来北上的环形路桥惊诧了!那线条、那气韵,简直就是张旭的草书!就连白银城区北大门的立交桥也没有如此的气派,如此的壮观!从五柳村聂窑沟返回白银的路上,我坐在车子里,观望着沿路的风景,竟然感觉车子走得过快,不知不觉就看到了白银城边儿上电厂高炉、高楼大厦。 去年8月,我去水川湿地公园、乌金峡国学院、文化园,回白银取道顺安村到大坪的那条公路,又得知水川镇蒋家湾四个村的村民上白银不再绕道金沟口就有就近便捷的两条路。蓦然间,我感到从水川到白银的道路就像是棋盘,四通八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