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墨的馨香里,上演着的,是我们的离合。 ——题记 铺开宣纸,让笔锋蘸足墨水,在纸上慢慢游走。淡雅的墨香散溢开来—嗯,是熟悉的一得阁的味道。素素的墨香,像一条柔软的丝带,伸进黑洞里,一点点诱出深藏的回忆。我与你,终究是分离了。 爷爷是一个农民。半生与黄土作伴的他,仅仅认识些简单的字。因此,自幼习字练画的我,是他的骄傲。爷爷心很善。记忆里,每年最期待的莫过于春节。因为春节,是和爷爷一起度过的呀。最喜欢的,就是在写春联时,爷爷站在一旁看。他身上淡淡烟草的味道,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踏实与安心。写好了春联,留好自家的,便是要在村庄邻里间,挨家挨户去送了。乐颠颠地跟着爷爷,听着乡亲们用盱眙小城方言对我的夸奖,爷爷比我还高兴。一个劲儿地点头,乐呵呵地答“是吧,不孬......”我在一旁吃着糖果,嘴里含糊不清地应着“那可不嘛!”满堂欢声笑语。捧着春联去,和爷爷归来时,口袋里便满是糖果,枣儿和瓜子儿。浓浓的年味儿和对新一年的希翼,也塞在鼓囊囊的袋儿里了。 爷爷手很巧。随着国画学习的深入,初学时买的只能放三支笔的“笔山”早已不再适用。等到再回老家时,就是随口那么一提,爷爷便记下了。二话不说,爷爷立即挑了一块儿结实的木料,刨凿削磨,一气呵成。不到写几个字的功夫,一个世上绝无仅有的,八个笔座的笔山便在爷爷粗糙的大手下诞生了。我怔怔地接来,小心翼翼地欣赏这件艺术品。哈,上面是爷爷手掌的温度呢,来自心里的。那艺术品,很快,便也染上素雅墨气了。爷爷是一个多棒的人啊,就是有点小气。小气到只愿看我过十次春晚,只愿陪伴我十个春秋。我愣愣地,隔着镜框,远远地和你对视。好像世界想把曾经慷慨给予我的,有关于你的快乐,都索要回去一般。爹爹,四年了,还好吗?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开始慢慢发现,我曾经心心念念期待着的,不是春节,而是有你陪伴的一段时光啊。 那一天晚上,梦一场,你,白发苍苍。我像多年前一样,偎在你身旁,一笔笔地写着春联。一边写,一边默数着还要写给哪家。“真不孬!”爷爷笑。“那可不嘛!”我也笑......幽幽墨香,袅袅娜娜地在空气里舞着,勾着人的魂儿。醒来,方知是梦。天色悠悠,怅然不已。书房小桌上,墨气氤氲里,八个笔座的笔山,正在不动声色地讲着故事。一旁,半启的一得阁静静在听。讲的,是我们的离合。再见到你的时候,我会骄傲地对你说“爹爹,我的字进步了好多。”你要不信,我就会立刻铺开纸笔写给你看。然后呢,你定会说“真不孬!”我一定会大声地答“那可不嘛!”离开,是为了更好的遇见。很久以后的一天,在墨的馨香里,我会再次遇见你。 到那时,你会认出我来吗,爷爷? 作者:谭依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