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家的猪圈是用土坯垒的,没夯实的墙壁用手指抠一抠就会掉下大把的黄泥渣子,猪圈顶上稀疏的瓦片缝里长满了苔藓。爷爷从后山砍了些毛竹搭上,再盖上几片大蒲草叶子,下雨时,雨水便落不到猪圈里了。 去年,村里规划道路,要拆了奶奶家的猪圈。快过年的时候,爷爷叫上大叔大伯,又请来村里的杀猪老手,把浑身白毛的良种猪引到圈外。在猪饶有兴趣地拱蒜和韭菜时,猪圈顶上的脆瓦被那四五个人迫不及待地捅了下来。奶奶心疼得说不出话来。村长递过来一个厚厚的信封,奶奶也忘了接,眼里弥漫着掉落下来的浮浮沉沉的黄尘。 听奶奶说,猪是最实在的畜生,不择食,好伺候,你打它,它也只不过哼哼几声。记得以前,春天一到,万物复苏,我就跟着奶奶去江上捞浮萍。那清清脆脆的浮萍,水灵灵、绿汪汪的,可以让猪尝尝鲜。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养猪,江边便站满了系着围裙提着菜篮卷起袖子的妇女,有的妇女身边也站着和我一样拎着红色塑料水桶的小孩子,虎视眈眈地盯着其他人,生怕自己的妈妈或奶奶捞到的浮萍比别人少而让自家的猪吃了亏。再长大一些,我就跟着奶奶去割草。用铲子把新鲜的草剜起来,那绿简直像要滴下来。秋冬时节,爷爷会去地里割番薯叶,挖番薯。那些熟透了的番薯留着家里人吃,剩下的叶和藤混在一起,就够猪两三个月的口粮了。于是,到了年关,该上的膘,猪很争气地一两不少全挂在身上。 每年年底杀猪,奶奶都会忙着准备木盆,烧滚开水,开锅煮面,做犒劳杀猪人的点心。远远地听见猪声嘶力竭的嚎叫,但最后都抗不过一刀。奶奶早已准备好了接猪血的盆,乐呵呵地告诉我猪血可以炖豆腐。一切工序都完成之后,猪头被挂在椽子上,猪肉被一块块切好。邻居们会进来挑选,捏捏猪那层厚厚的膘,蹭了一手油,直夸这头猪好。奶奶这时会笑得合不拢嘴。除了别人早已预定好了的肉和留下用于自家过年的肉外,奶奶还会切下一块前腿肉,用袋子装好,要我去送给住在屋后的那位双目失明的老人。奶奶总说,做人要实在,自己肚子填饱了,也要去帮帮别人,缺啥也不能缺良心。 自从猪圈被拆了之后,奶奶一下子失落了很多。每每看到江上绿起的浮萍或是地里烂掉的番薯,奶奶总会叹气。到了年底,她总说没有了过年的味道。可是奶奶仍旧会让我送一块猪肉给屋后的老人,每次看到老人流下眼泪,我想,我已经明白了奶奶说的话和她对猪圈那种特殊的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