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刚出生时,胖嘟嘟的我整天只知道睡大觉,与哥哥、姐姐的性格截然不同。他们在几个月大时,爱哭爱闹,无时无刻不让大人操心。我是吃饱了就睡,从来不哭不叫。奶奶最喜欢的是我,便要把我抱到乡下去养。对于父母来说,少一个孩子,少操一份心。于是,尚在襁褓中的我,在乡下一住就是6年。 和奶奶一起生活的这些年,天真活泼的我对奶奶依恋有加,在奶奶身边完全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别人见到我,就会说:“这娃子真漂亮,她奶奶养得好啊!”奶奶听了很得意。奶奶家旁边有一棵小枣树,很小的一棵。一到它结了枣子,我便会呼朋引伴到树上摘枣吃。刚成熟的枣子,还有点青涩,但一口咬下去,依然感受到的是甜汁四溅。小枣树的周围,还有几棵大枣树,但我们就爱摘小枣树上的?子;不过,小枣树在风吹雨打中也慢慢变得粗壮了。 我要回城里了——该读小学了。回城后的安逸生活让我很快忘记了乡下的泥土、空气以及枣树。奶奶偶尔会打来电话,她的声音依旧亲切无比,但总让人觉得一次比一次苍老。“什么时候回来,奶奶摘枣子给你吃!”耳边响起奶奶绵软的陕西话。这句话让我想起了那棵小枣树。朋友告诉我,那些大枣树被砍倒了,只剩下了当年的那棵小枣树,孤立在院外。我忽然想到,我离开了奶奶,她会孤单吗?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心理在悄悄发生变化,总觉得与奶奶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隔阂。奶奶偶尔打来的电话,我再也不愿意接了。过年时,爸爸把奶奶接了过来。刚来时,奶奶用她枯皱如同老树皮的手握着我的手,说了许多话。奶奶很激动,而我只是淡淡地应和着,小时候那种对奶奶的依恋,随着时间的流逝烟消云散了。 奶奶来了后,我虽是想方设法少与她交流,但心里仍然很内疚——她老人家好不容易过来住些日子,我居然连面都不想和她见!我安慰自己——我只是长大罢了,学会独立了,小枣树不也应该这样吗?“你喜欢吃枣子,奶奶去摘。”她亲切地跟我拉家常,我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机。“上次可太险了,我差点儿摔骨折了。”我的心猛地一抖。我回头望向奶奶。她神情平静,笑脸让她的眼边现出一圈又一圈水波般的皱纹。薄雾一样的泪蒙住了我的双眼。我轻声地责备奶奶:“以后不要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了。”“你喜欢吃啊。你小时候,宁愿躺在小枣树旁也不愿回屋呢。”一时间,我呆呆地望着地面,想到自己可笑又无知的表现,固执、盲目地认为自己与奶奶之间根本无话可说,认为我俩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我走进房间,很想大哭一场,为自己的愚蠢而流泪。我愚昧地认为自己长大了,与老一辈之间是有代沟的,是存在隔阂的;也固执地认为,任何人都不应该阻挡自己振翅飞翔。我却忘记了,忘记了曾经的亲人,曾经的家,曾经的喜喜悲悲……那棵孤单的小枣树,也希望有人陪它说说话啊。 时光如水,冲淡了一切。一位老奶奶从树上摘下枣子,一个小女孩站在旁边等候。小女孩牵着奶奶的手,夕阳温柔地洒在她们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