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板凳上剥着橘子,等到橘赤着身子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看了看它泛着一片红晕的面孔,然后又嗅了嗅那甜中带酸的香气。我问你:“橘子,吃吗?”你没有立马回答我,而是说:“为什么你自己弄得脏兮兮的鞋子要我们这些大人来替你擦呢?”说完你用手轻轻抖了抖手中的鞋。“要打油吗?”你问到。我看着你手中的鞋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正散发着不属于它的光芒。我说:“不用了吧。对了,吃橘子吗?”“我不吃,不喜欢吃那玩意儿,你自己吃吧。”你答到。于是我咽了一大口唾沫,用手掰起橘子来。“也许是我们上辈子欠你太多了吧。”你无端地冒出这样一句话。我不再嚼那大口的橘子,愣了一愣,从嘴中挤出一句:“也许是吧。”又傻傻地笑了一下。你小心地把鞋子放到了阳台上,让它沐浴着阳光,然后你又转过身来问我:“你刚才笑什么啊?”我说:“没什么,只是这辈子你给了我这么多,岂不是下辈子我又欠你了?”你笑了笑:“这很简单,你下辈子再还我就是了。”“那上天会罚我下辈子做你的父亲吗?”我开了个玩笑。你一本正经地说到:“好啊,下辈子我就等着你来照顾我了。一言为定。”我对你的严肃感到惊讶,却也是严肃地说:“就这么定了。你的下辈子由我负责好了。”我自信地用手拍了拍胸膛。你走了过来,拿起我手中的一瓣橘子,眯着眼睛尝了尝:“不出我所料,还是很酸。”我满脸狐疑地望着你。你却只以一笑作为回答。我似乎朦朦胧胧点了点头,明白了什么。 古人之孝,多为愚孝,然则为不孝;今人之孝,多为不孝,然则为大孝。你说一个人一定要有孝心,否则这个人就不能从真正意义上叫他人。以后找女朋友,“孝”一定要纳入择偶的条件。我想,这也对啊。每个人都是由父母带到世上来的,没有人是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如果没有父母,你就什么也没有,没有肉身,没有思想,没有一切感觉。你不会拥有一切你所喜爱的,所崇拜的东西。你跌进了无尽的黑暗中,不,不能说跌进,因为你从来都没有站在平地上,只能说你一直陷在无法脱身的泥沼中。是你的父母不顾自己的安危,将你一把拉了上岸来。依我说,不孝的人是没有资格活下去的,他们将自己的救命恩人,辛苦养育他们一辈子却不知道自己享乐,宁愿受苦挨饿也要照顾好他们的人当牛做马,让他们做背黑锅的人。换了谁都会看不下去的。我真想端起那沉重的步枪,插上正闪着寒光的刺刀,像红军刺破法西斯旗帜那样向不孝之后挥去。 每逢夜晚,我有时会突然想到死亡。这时,我总会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不光是为自己而流,也是为父母而流。因为我不是一个极度恐惧死亡的人。只是,也许有一天你的双亲突然离你而去,你会承受多大的痛苦。我不希望我死在父母之前,因为我不希望父母那么老了还流出绝望的泪水。我只能祈祷我和父母都能长寿。 “爸,妈,你们能活多久?”我问。你们答到:“七八十岁吧。”我一想到你们都已近四十岁了,难道你们只能陪着我走三四十年的路了吗?突然,我觉得你们陪着我的时间是多么的短暂,十几年的光阴突然间就消逝了,这对于你们来说仿佛是一个空白的段落,你们没有在自己的人生添上几笔,却尽心在我的人生起步处写下了凤脑袋般的开头,于是我的人生便如滚滚长江水般一泻就不再停下,成就我的辉煌。四十年,这是一段多么短的时间啊。于是我不客气地说道:“如果你们要做一个有责任的人,起码要给我活到一百岁。”你们惊讶地相互对视了下,用轻松的一笑作了回答。 “下辈子,我做您们的父亲。”我喃喃地说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