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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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正要打龙树古的门,门忽然开开。老张往旁边一闪,走出一个少年,看了老张一眼,往前走去。
“李应!你上这里来作什么?”老张向前赶了几步。“你管不着!”李应停住步。
“小小年纪,不必记仇,告诉我,到这里干什么?”“见龙军官!”
“啊,见老龙!见他干什么?”
“有事!”
“好,不用告诉我,我打听得出来!”
李应怒冲冲的走去,老张看着他的后影,哧的笑了一声。
老张回过头来,门前站着龙凤,她也望着李应。老张心里痒了一下,心里说:“可惜咱钱不多,把一朵鲜花,往孙八身上推!无法!……”跟着,他换了一副笑容,走上前去:“凤姑娘!你父亲在家?”
“我给你通知一声去。”龙凤把黑布裙轻轻一撩跑进去,好象一个小黑蝴蝶。老张低头把眼光斜射到她的腿腕:“多么细软的腿腕!”她又跑出来说:“请进来!”
老张进去,龙凤开开屋门,老张一看屋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堂屋中间摆着一张长桌,盖着雪白的桌布。当中一瓶鲜花,四下摆着些点心和茶具。龙军官坐在桌子的一头,左边坐着三个黄头发,绿眼珠,尖鼻子,高脑门的洋人;右边坐着两个中国人,嘀哩嘟口录说外国话。老张*烁恿刖┑氖焙颍鞴毡韭蚵*以外,见着外国人,永远立在十丈以外看,现在相隔只有五尺,未免腿脚有些发软。“请进来!”龙军官并没看老张。
老张鼓一鼓勇气,把腿搬起来往里挪。龙树古把手向右边的一个空椅一指,老张整团的咽唾液,坐下,坐的和洋人离着仅二尺多!
“张先生,北城的绅士,也是教育家。”龙军官向大众介绍,老张不住点头。
“凤姑娘你也坐下!”龙凤坐在她父亲的对面。
父女把茶倒好,龙军官向左边中间坐的那个年老的外国人说:
“请葛军官祈祷谢茶。”
那位军官用中国话迟迟顿顿的祷告起来,其余的全垂头合目屏住气。老张乘机会看看合眼的洋人什么样子,因为洋人睡觉是不易见到的。只听一声“阿门!”众人全抬起头睁开眼,老张开始把眼闭上。
龙军官把茶递给大众,一一的问:“要糖和牛奶不要?”问到老张,他说了一个字“要”!心里想:“反正多要两块糖不吃亏!”
龙凤把点心递给大家,老张见洋人拿点心往嘴里送,他才大胆的拿了一块。
龙树古说说笑笑,洋人听不懂的,由右边坐的那两个人给翻译,于是洋人也笑了。龙凤和洋人是中西两搀的说,老张一点也不明白,只乘着大家不留神又拿了一块点心,把牛奶茶闭着气一口灌下去。
“赵四好了没了?”那个年老的洋人问。
“早好了!现在早晚祷告,很有进步!”龙树古回答。“为粥厂捐钱怎样?”一个年青的洋人问。
“已捐进三百七十五元二毫。”挨着老张坐着的人说。“这位张先生是慈善家,每年要捐钱的。”龙树古笑着向洋人说。
那位老洋人向老张一笑,用中国话问:“你好不好?”“好!”老张仿着洋腔说。
“你捐钱不捐?现在。”洋人又问。
老张看着龙树古,龙树古替老张回答:“他捐!年年要捐的!”龙军官紧跟向一个中国人说:“把捐册拿出来,请张先生认捐。”
“我没带着钱!”老张忙着说。
“不要紧!”那位拿着捐册的人说:“写了数目以后我们派人去取。久仰大善士!久仰!”
“凭老龙叫洋人念咒,洋人就登时低头念,咱现在惹不了他!”老张一面想,一面接捐册。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张,王,李,赵,不是五元就是三元,并没有半个铜子或一毛钱的。又看了一遍,结果发现了有一位是捐五毛钱的。于是老张咬着牙写了五角小洋的捐。
大家又闲谈了半天,龙树古和那位年老的外国人商议,去见李大善士劝捐,于是大家立起预备出去。
老张向龙军官丢了一个眼色,军官装没看见,反向龙凤说:
“把东西收拾起来,晚饭不用等我,我回来的早不了!”然后龙军官又回过头来向老张说:“多谢帮我们的款!一同出去好不好?”
老张随着众人出了街门,龙树古向老张说了声“再见!”跟着洋人扬长而去。老张蹲在墙根下发呆。
他呆呆的想了半天,立起来又去敲门。
“张先生还没走?”龙凤开开门说。
“我不能走,我的话还没和你父亲说完。”
“父亲回来得早不了,你愿意等着也好。”龙凤说完,邦的一声把门关上。
债没讨成,亲事没说定,倒叫洋人诈去五毛钱,老张平生那受过这样的苦子!计无可出,掏出小账本写上了一句:“十一月九日,老张一个人的国耻纪念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