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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草屋里的童年

时间:2017-10-30来源:悦读文网 作者: 余述斌 点击:

一望无边的湖泊,葱郁高擎的荷叶,以及粉色的含苞待放的荷花,听雨由远及近的脚步犹如鼓点般清脆,我就是在这样的一种氛围里激扬出生的,早荷仙子的生日几天,在夏的落日将尽、暮色来临之前。还听母亲说,邻居家的小男孩与我一天出世,只是我比他早一点点。

一湾浅浅的河流,一座木制的小桥,一座早已废弃多年的砖窑,童年的茅草屋就掩映其间,而我却没有丝毫的不快和忧郁。其实我的童年拥有的茅草屋有两个。

打我记事开始,追逐的情趣变化无穷,而且有些贪婪。

蜻蜓成群低低地飞翔,我就开始追逐风雨的飘摇和行踪,静悄悄地趴在茅草屋宠爱的窗下,感受风的潮湿贯穿于领袖之间,看雨的脚步踏踩在荷上升腾起的雾气,笼罩在村庄的上空;雨就象是我同村的小伙伴,我在雨中穿梭,雨中有我,我中有雨,呐喊从内心深处发出,只是在以后的岁月里,这种追逐却越来越少,一直消失殆尽;因为桑田蚕食湖泊,也蚕食我的童年。

暮色中的旷野,荆河的大堤横亘在不远的地方,夕阳是一位才识敏捷的花匠,我总是站在堤的肩上,任思绪演变成白云,接受夕阳的漂染和时间的洗礼;杨柳轻扬好象美丽女子的纤手,绵长无尽引人遐思。

荆河是我故乡的河流,九曲十八弯,巨锚、高挂的白帆、船长和成群接对的船,我的童年是一条稚嫩鱼儿,追逐他的博大、渊远和清澈。

有一年的夏天,荆河的河床干涸见底,我看见还没有蚀尽的城砖,以及砖瓦之下的铜钱古玩,原来我童年的嘻游是在故乡的历史中成长,而我却浑然不知。

我的童年其实是在多病的时光以及母亲的臂膀和脊背上度过的。

我的母亲是壮族人,她的家乡在广西宁明,靠近越南,只有几十里路;我小的时候她告诉过我,她年少时经常到越南,当然是翻山越岭。

也许是多病的原因,我的母亲绝大部分时间都是把我背在她的背上,无论是田间劳作还是休息,这对于曾是城里人的她来说是何等的艰辛和不易。

小时候,我是经常得病,体质很差。记得有两次上学后头痛发热,我便独自回家,实在是走不动了,一次是看见一棵老树就靠着树倒下,另一次是离家只有二三十步的地方倒下的。还有一次因为注射针济太快的缘故,屁股痛得一瘸一拐,是我的母亲每天用热毛巾在屁股上治好的,那一回把母亲和我都吓坏了。现在回想起来,我的病可能与我们那里的水有很大的关系,那里是血防疫区,若干年后我发现我的血液受到它的侵蚀。

记得在上学前的那一年春天,我母亲带着我和我姐姐回她老家,我们在那里过了两个月的时间,其实那次母亲是准备不回来的,母亲家也都这么劝她;我的父亲在那时给母亲发过许多的电报;我母亲当然她也放心不下在家的我的两位哥哥。也许是因为我的身体流淌母亲的血缘的缘故,和她讲的一些故事有关,我特别爱唱〈山歌好比春江水〉这首歌。

从广西回来母亲带了很多的东西,印象最深的是一棵小的芭蕉树,我母亲把它移植在我们家的自留地里,很可惜没有成活,为此我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

童年的追逐有些来自于内心,有些来自于民俗。

每年的正月十五,是传统的元宵佳节;我都会随母亲去给菩萨烧香,这时我当然会表现的十分虔诚,学着母亲的样子,双手合十,然后跪下叩首,嘴巴喃喃自语。

回来后,我便开始扎一个篝火把,和同村的伙伴一起去“赶鬼火”。

在村庄的边缘,二三十个篝火把以接力的方式依次被点然,我们一字并排着,将熊熊燃烧的篝火把高高地举过头顶,向着无边漆黑的旷野深处奔驰,一直到荆河的堤边,呐喊着将篝火把扔得远远的,呐喊声在旷野回旋。

而后,我们会头也不回地奔跑着回家,越快越好,没有一个人会回头。

第二天,有人会告诉我们,荆河的堤外昨夜荧火点点,我知道孤魂野鬼被我们赶出了村庄。

小时候,当然是小学阶段,我基本上每两三个星期独自一个人到五六里外的小镇,找在街道工厂上班的姐姐。

星期天,我便早早地起床,顾不上吃早餐,告诉母亲自己的行踪,母亲很少有拒绝的时候,她也乐意我去找姐姐去玩,毕竟我们不在一起住。姐也很喜欢我,可能因为我是家里排行老幺的缘故,她对我特别好。

其实我每次到她那里,都有自己的小小酝酿。

一到她那里,她总问我过没过早,我总是说没有,她便很快拿出给我过早的钱。

拿到钱的我,一下子飞奔出去。

我根本没去过早,其实我只是去又一次的追逐。

那个年代,街上只有供销合作社里才有书籍买,像我们这样年纪的小孩都喜欢连环画。书籍和早餐是不可能兼得的,就好象鱼和熊掌不可能兼得一样,我就是用姐给的钱去买连环画图书的。整个小学时期,我看了很多的书,累积起来有几十甚至上百本之多,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笔财富。

这样的好事情一直持续到小学完,后来我们全家迁移到镇上,我也没有找姐姐要钱的理由了。

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过我的姐姐。

现在回想起茅草屋的确有点儿冬暖夏凉,不像现在住在大都市里要靠各种家电才能生存。

下雨的时候我坐在门槛上,看雨从屋檐上挂下来千丝万缕,时不时用一根竹竿将雨帘从左往右,又从右往左不停地来回扫断,看它瞬间弥合。当雨夹杂着风,又大又急,泥土的气息十分浓郁,让人忍不住想趴在第上亲吻大地的肌肤;溅起的雨雾向我坐的门槛曼延过来,打湿我伸出去的双脚,那种感觉就好象是有千万个虫子在蠕动,整个人全身心沉浸在里面。

盛夏的夜晚,清风徐徐,竹凉床放在屋前的空地,我躺在凉床上,母亲握一把蒲扇,在我身体上方轻轻地摇呀摇,满天星辰和母亲的故事催我入眠。

在我童年的印象里,故乡的春天象个多情的女子经常雨期连绵,伴随着电闪雷鸣十分愁煞人;雷凶神恶煞地总是在我们村子的上空不停地咆哮,震得人双耳发麻,尤其是在漆黑的夜晚,闪电从天上一直挂到地上,它将黑夜撕裂开巨大的口子,我整个身子躲在被子里,也能想象出那巨大口子里流出的血;每次这样的天气里,我们村子都会有大树被劈到;这样的夜晚我的母亲通常将我紧紧地搂着,生怕被雷电叼走似的,她总是不停地祈祷老天保佑我和我的弟兄们,我的大哥对此不以为屑,他一点也不害怕,因为他在我们的茅草屋里装了一根铁丝线,从屋顶一直延伸到地下,很多年以后也就是我读书时,我才知道那叫避雷针,怪不得他睡得那么安稳,对此我十分的佩服。

其实我的大哥是很有才的,尽管只有初中文化,但是他做过许多的事情,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除了制作避雷针保护我们外,他还自制简易收音机,让我们收听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他从小就展露写作天赋,写下了轰动一时的的文章;我很小的时候,他还手工做过一把猎枪,就在我们家的后面试射过;很可惜,他的有才没有赶上好的时代,由于我们家缺少劳动力,加上要照料年幼的我,他就辍学回家;后来他试图改变命运,参加过首届高考,可惜没有成功。

春天的茅草屋也摆脱不了淅淅沥沥的命运,一些雨水渗透进来,滴在蚊帐顶上搪瓷脸盆里,叮叮当当的象交响乐般此起彼伏,对于我来说是一种聆听,而对于母亲那是一种苦,一种无可奈何的忙碌。

很多年以后,村子还发生过雷电打死人的事情。后来听说我们的村子整体搬迁了,因为村子正处在一片高地上,高出其他地方很多,才会造成雷电过于集中,现在想起来,确实有一些道理。

现在回想起来,在我童年的记忆里也留有许多的遗憾,最令人刻骨铭心的要数童年的小雨靴一直梦寐未求,它就像是命运的捉弄,你越是对它趋之若鹜,它却离你愈来愈远,为它,我曾哭过,我曾抗争过。

故乡的道路经常是泥泞不堪,尽管上学只有一两公里的路程,对于我来说有些困难,我不是摔得满身污泥就是脚被扎得鲜血直流,可能是我太过于瘦弱的缘故吧。

我幼小的心灵从此开始厌倦这让我深深迷恋的泥土,一双小脚丫再也不愿踩在这黑黑的泥土上,不愿与它亲密接触,光着脚丫上学就成了我的一块心病,我开始羡慕那些穿着雨鞋的小伙伴,向往着能拥有一双自己的雨鞋。我是在一个雨后的日子哭诉着向母亲说出了自己的心愿,母亲对我微笑着眨了眨眼,没有回答我,而只是忙她自己的,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应;以后我多次提起,一直到我们离开那里;现在回想起来,我当初的确是很幼稚的,那个时候我们家确实太贫穷了,母亲有几次都动了念头,临到最后却放弃。

在好多年以后,我的二哥送给我一双深统的雨鞋,尽管城市的道路需要它太少,但是我依然心存感激,毕竟它是我的一个梦想,一份祈求。

至今,在我家的储存间,依然可见,尽管它已经老化,已经斑白。

其实我是母亲的一只小羊羔,就算是在她妆扮之时,不是匍匐在她的怀抱,就是被她小心翼翼地夹在两腿之间,这样的时候我通常温顺的看着她,挣大双眼尽情享受她妆扮之美的一颦一曳;现在回想起来,那浓郁的树荫,那阳光妩媚的晨曦,那细雨稀疏的茅草屋檐,都是母亲妆扮之美的延伸,的确是相映成趣、相宜得彰的氛围,就好像是人在画中,画中藏人的水墨画。

母亲本身就很美丽,她有一把神奇的梳子(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尽管它普通而且色着也陈旧,甚至还断了几根齿,但我自始至终认为它是母亲美丽化身的源泉;还有几根黑色的发卡,以及扯脸用的白线,简单不繁杂;除此之外,她没有其它任何的妆粉的雕琢。

母亲的妆梳是那种黑色的桃木制成,十分的光滑细腻,拿着手感特别的好,有些沉,梳齿密集但很吃头发的,那是母亲的嫁妆之外,从广西带过来的,所有十分珍贵,在我知事的上十年的记忆里,没看见母亲更换过,而且收藏的特别好,每次用完她都用一块红色的绸布将它包好。

母亲的妆扮是我年幼时代的一种等待,尽管它每天十分短暂,但那是一种岁月的积累,合在一切是一片思恋的海洋,它会不时的潮汐而来。那是怎样的一种等待呢,我等待母亲梳理一两根头发飘落下来,坠落在我小小的脸蛋之上,挠痒我发出咯咯的笑声;我等待母亲偶尔的一两句歌声,甜美柔润;我等待母亲妆扮完毕时梳子在我头发上的梳理轻盈温柔;还有那依靠,那抚慰,那匍匐,那仰望。

母亲一直留着齐耳的头发,十分柔软,自然下垂,几根发卡打理的服服帖帖,即使很近看她也发现不了一根凌乱的头发,因为他本身就很美,再加上她有一副靓丽的额头,她从不留刘海,所以她的美丽和魅力是一份不可替代的遗产长存在我的心坎之中,也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我,说句实话我即使到现在也不欣赏那些有刘海的女子,尽管她们也美丽如初,因为他们始终没有母亲那种光鲜照人的美感。

小的时候,母亲去村上劳作时,我便一个人偷偷的拿出母亲的妆梳,仔细地打量着它,看美丽是否蕴藏在那里,然后学着母亲的样子妆扮梳理自己,,有一次不小心弄断了一根梳齿后小心翼翼告诉母亲,母亲没有责怪我,她抚摸着我的头,微笑地看着我,象在欣赏一件美妙的作品,不住的点头,她说这就是美,美来自内心,就像黎明来自于黑暗一样,只要它喷薄而出,它将光彩照人。这是我母亲对美的谆谆教诲,我知道她一定有些伤心她的妆梳,我看的出她一闪而过的伤感,尽管只是瞬间的闪现。

母亲经常穿那种斜对襟的棉布的衣裳,十分体贴尽显女人的风采,即使是那些旧的衣裳她都整理得平平展展,没有一丝的皱褶;那时候没有电熨斗之类的东西,母亲用搪瓷杯子装满开水来熨烫每一件衣裳,不管是新还是旧的。

总之,母亲之美是天然去雕琢之美源于自然,归于自然,简洁、细腻。

我的茅草屋,我茅草屋旁轻轻流淌的小河,一条通往春夏秋冬的木制小桥,它们一直留存在我的记忆里,象一幅格调高雅的水彩画;这里是我儿时的最爱和令我动容的地方。

小桥不宽,也不高,三四根很粗很长的树木搭建而成,十分的结实,它离河面很近,夏日水涨起来的时候,我就经常坐在它的上面,一双小脚自由地伸进河水里,双脚不停地在水中划动,小脚丫旁总能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浪花,令我幼小的心灵有一些陶醉和痴迷;伴随着涟漪一圈圈地散开,我的心随它荡漾,就像花瓣被它一瓣一瓣地剥离,童年的遐思都藏在其中。

待大人们都去上工之际,童年的玩伴会一个接一个地偷偷来到我茅草屋旁的小桥上,脱下小裤衩,,赤条条从小桥上跳入河里,自由击水,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家。

盛夏的时光是我思绪纵情的季节,躺在母亲为我亲手编制的吊网里,任母亲轻轻地摇动,看着母亲美丽的眼睛、齐耳的短发在稀疏斑白的阳光里熠熠生辉;那河风轻拂,那杨柳枝叶轻轻击掌,象喝彩声一阵一阵的响起,伴随那整日高谈的禅曲,这样的时候,母亲都会用她的发卡给我掏一掏我的耳屎,我就尽情地享受这幼时的人生之痒。

还有看从河里探出身子、我魂牵梦绕的小乌龟,它们爬上河当中的枯枝上小憩,待阳光渐渐西斜时,再一个个缓缓扎下身子,隐身而去。整个夏天就像是与我的约会,从来没有停止过,我从来都不曾打扰它,也不愿别人打扰,我悄悄地看它,它也悄悄地看我;时至今日我都会怀想这种天人合一的和谐自然旋律,每年夏季都是如此。而秋风和寒冬往往驱散这一切,这平添我许多少年愁之味。

就是带着这样的一种思念,我翻遍了我们家所有的书籍,找到了一幅有乌龟图像的药材书籍,我临摹它栩栩如生的水中乌龟情趣图,用我一颗向往、虔诚的心;那一年,我正好十二岁。

后来我的一位童年玩伴悄悄且神秘地告诉我,乌龟是灵性之物,画不得,画了会有大灾大难的;那一天我惶恐地将那副画稿烧毁,不敢告诉任何人。

也就是在这一年,我可亲可敬的父母都离开我而去。这是我人生中的一个结,一直深藏内心,不敢丝毫流露,就好像是我叼走了他们的灵魂,对此我怀一世的愧疚和不安。

喜爱躺在荆河布满柔软绿草的堤坡上小憩。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阳光是妩媚的,它风情万种地从四面八方投向我,即使我使劲地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它温柔的力量,它穿透着,柔柔地挤进来,我闭着的眼帘里也开放着它的光芒,红红的,红红的,象一张红色的纸夺目。

侧着身子的时候,我总是会向着太阳的方向,我看见那柔柔的绿草穿着阳光的衣裳,在微风的鼓舞下,摇曳着,像一群小天使尽情的舞蹈,还有一些美丽的小花点缀其间,红的,黄的,粉的。这就是我童年旷野的情趣,我的心随着那温柔的阳光和维熙着的风儿,也温柔,也妩媚,也摇曳。

还有那绿草的尖儿,像一双双细腻而柔柔的指儿,轻轻地刺弄着,刺弄着我稚嫩的脸蛋,刺弄着我幼小的身躯,总之它拂遍我所有的一切,包括我敞开着的心扉,我徜徉在这酥酥的、痒痒的抚慰里,感受着荆河赋予我的天地之灵气。

还有那些童年玩伴们,在我的鼓动下,我们并排着躺在堤坡的顶上面,然后一起直条条侧身翻滚着,滚下堤坡,那嘻笑,那尖叫,那释放的快乐感觉,至今都刻骨铭心。

每年我探亲祭祖时,只要站在荆河的堤坡上,那童年的野趣、那绿草的尖儿和酥痒的感觉就会柔柔的从我心底浮现出来;于是我会将我沉醉的目光,深情地投向那云絮飞扬的天穹,将我童年的记忆留存在那里,继续享受故乡阳光雨露的呵护。

十一

荆河边的杨柳笔直而伟岸,风在树中穿梭,树在风中摇曳,绿叶击掌结孪,好像童年玩伴的游戏,生动而且富有生机,我们徜徉在这充满喝彩般声响的绿色世界里;大地而为我,就像是我们卓越的舞台;天空而为我,就像是我们美丽的华盖;空气而为我,就像是我们动人的话筒;还有那林中稀疏斑白象光柱般投影下来的阳光。

坐在荆河堤坡的日子,是一些充满期待的日子,也是守望的日子,期待和守望里有些什么,至今我也不会完全明了,也许是玩的野趣,也许是旷野的清新,也许是其他的一些什么吧,但是它一点儿也不漫长。

一转眼盛夏的日子十分快地到来,除了听风和听雨,更听一声高过一声的蝉鸣,那蝉鸣此起彼伏,合在一起俨然是一曲交响乐,我侧着身子,歪着头目光专注地寻找这交响音乐的制作者。也就是在一个清晨,茅草屋后的一声蝉鸣唤醒我,我飞快地爬起来,打开门奔跑出去,看见一只蝉粘在屋后的蜘蛛网上,那蝉拼命地挣扎,不时发出一两鸣叫,于是我用一根小竹竿伸进那蜘蛛网里,同时手将竹竿慢慢滚动,直到蜘蛛网全部绞到竹竿上,那只小小的蝉便成了我的玩物。

后来,我就用铁丝做一个比手掌大一点的圈扎在竹竿上,每天早上寻找一些蜘蛛网,将它们粘在我的那铁丝圈上,这便是我童年捕蝉的道具,只要一有时间,我便到荆河的杨柳树林里去捕蝉,捕蝉的时候整个人沉浸在里面,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耳朵张的大大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只要发现目标,手中的竹竿轻轻地向那蝉的方位靠拢,待只剩下一点点的距离时,便迅速将粘着蜘蛛网的铁丝圈向蝉依附着的树干或树枝靠上去,那蝉便一下子成了我的囊中之物,待想听蝉鸣时,便按一下蝉的腹部,蝉便会发出它美妙的叫声,但也有一些是天生发不出声音来,不过捕捉来的蝉过不了一两天就会死的,因为它们没有办法吸取树的营养,自此我才知道蝉其实不是一种益虫。

秋风煞起的时候,秋蝉的叫声有些单薄而无力,偶尔几声的鸣叫总是会泛起我对夏日的无限依恋,那泛黄的叶子一片片地飘落下来,就像我的心充满了无限的惆怅。那个时候,我的母亲告诉我,叶落归根的道理,她的话语至今都萦绕在我的耳旁,母亲说,世上万事万物都会象落叶一样,泥土是它最终的归宿,生于斯,死于斯。

当秋风荡尽落叶,光秃秃的枝干孤寂地立在冷冷的季节里,我提携着一个小小的篮子,一个人默默地走在落叶铺洒的树林,一棵棵的杨柳树上和落叶覆盖的地面,到处是蝉褪下的壳,我将它们一个一个拾起或摘下,小心翼翼装在篮子里,它们个个都是栩栩如生的,就是在这样愁煞人的氛围里,体会着季节的变迁,生命的轮回。

秋天散尽的时候,我拾的蝉壳足足有一两个编织袋那么多。我将这些交给我的母亲,我母亲就将它们卖给那些收购药材的人,弥补家用。这便是我从夏天开往秋天的收获,其实蝉是一味很好的中药材。

十二

我有一双会说话的美丽眼睛,这是我读小学一年级第一天收获的无尚荣光。

那一天学校已经开学近半个月,我和我母亲都很紧张的,我是在随我母亲从广西回来的当天直接到学校入学的,甚至都没有回家,书包以及笔墨纸张是母亲回家后又送来的。

青青绿草覆盖的操场,伟岸的水杉环绕的校园,红砖绿瓦妆点的校舍,还有那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桂花香磬的小小花蕾,以及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和校旁那条清澈见底的小河,这便是我童年时故乡母校留在我记忆中的美妙印迹。

像小鸟轻盈般飞扬的美妙歌声,象碧波荡漾般琅琅的读书声,象花朵鲜艳般绽放的稚嫩笑脸,象母亲慈祥般温存的老师,象云絮留存般翻滚的思绪,还有那小兔般快乐的奔跑,乘着歌声翅膀的游戏,无忧无虑的追逐,以及在眼帘轻轻扬起的教鞭,在耳畔久久回旋的师训,在脑海铭刻至深的文字,这么多彼此内心出发的诱惑,激越着我的童年和我童年以后的人生。

上学途中一路的狂奔,我心的张扬,我思绪的飘逸,还有那童年的小书包在我的脊背上轻快的舞蹈,不停地敲打我,伴着我一路快乐跃动,我的童年是这酣畅淋漓的狂野轻舞。

也就是在我上学第一天的第一节课,当母亲把我领进教室不久,我看见四五个讲普通话的外地女人,在学校校长的陪同下,说笑着来到我们的教室里,我是怀着美好的心境去打量着这些美丽的阿姨们的,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好奇,当然也充满了对美丽的向往和期盼;她们先是站在讲台上打量着我们每个人,微笑着象美丽的天使,然后她们在课桌间走动,轻盈的步履悄无声息;最后她们一起来到我的旁边,我站起来向她们问好,她们欣喜的看着我,我不曾羞涩,也不曾有丝毫的害怕余恐惧,我看着她们,我看见我清澈的眼睛倒映在她们美丽的眼里,她们美丽的眼看着我足足有好几分钟,我知道这是一场美丽的约定,她们说好美丽的会说话的眼睛;接着她们温柔的手抚摸我的头发、脸蛋,像我那年轻美丽母亲的手一般;再后来我跟着她们来到校长办公室,她们要我唱来好几首歌,我十分高兴地歌唱着,她们不停地喝彩叫好,还不停地用手打着节拍;她们离开我们学校的时候,我们还见过一次面,也如初次一般看了我许久,好像不忍离去的感觉。

后来我母亲告诉我,那些美丽的女人是省城艺术团的。母亲问问她们美丽吗,我点点头说,和你一样美丽。其实母亲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只是欲言又止。以后母亲也没有说关于这些美丽女人们的事情。

十三

我童年的记忆里曾经有一根长长的扁担和一担水桶,这也是我童年时期为姐姐所能做的一点儿小事情,也算是对她不足挂齿的回报。

扁担是楠竹做成,直立起来,高过我的幼小身躯,木桶是上了漆的,十分精致,即使是空挑着也觉得有些沉重,大约有一年的时间我用它为姐姐家从荆河里挑水,每天两三担就能把她家的水缸灌满。

童年的时候,我们那里大多数家庭都是吃房前屋后小沟里的水,当我渐渐懂事以后,开始觉得那水的滋味已大不如从前般清甜可口,等到秋天来临的时候,那沟壑渐渐干涸,而荆河是一条日夜奔腾不息的河流,清澈爽口。

每当太阳西下,成群结队的人们担着水桶,到荆河去取水,在夕阳的辉映下,俨然一副水乡田园风趣图画,,那景致十分壮观,我也是这美丽画境里的一丝色彩。

姐姐家离荆河大约两公里的路程,还要翻越荆河高高的堤坡,百来斤的重量压在稚嫩的肩上的确有些吃力,特别是最初的时候,挑着一担满满的水,走起路来左摇右摆,人晃的越厉害,水就溢出的越多,等挑到屋时,就只剩下一大半了,肩膀压得红红的,生痛生痛,来回一趟要歇好几次;以后慢慢掌握了一些挑水的窍门,挑起来渐渐成了一种享受。

楠竹的扁担好像没怎么接触到我的肩膀,上下张扬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和着我轻盈的步伐,桶里的水也静静地躺着。

从荆河边挑水上来,就是那只剩下光秃秃枝丫的杨柳树林,落叶像是我熟识的朋友,它们在我轻盈的步履边回旋起舞,而后归于宁静。

穿过树林,就到了荆河的大堤,上坡是三四十步的距离,站在堤上面,我都会放下肩上的担子,歇下来,回头望望风中摇曳的杨柳、可亲可敬的荆河,以及我迈步走过的林中小路。

可能因为我太小的缘故吧,姐姐当然极力反对我挑水,只是我愿意和有些执著,加上不想她吃那种不干不净的水,她也就作罢。

这是我读小学五年级时候的事情,我给姐姐家挑水大约持续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后来由于我上初中需要住读,就再也没有机会为姐姐家挑过水了。

十四

垂钓也是我童年时愜意的追逐。每个星期天我都会到村旁的小河去钓鱼。

其实做一副垂钓的工具并不难,随便从茅草屋后砍一根细长的竹子,先销去旁枝侧叶,然后将每个竹节用刀销的十分光滑,就是一根不错的鱼竿;再花几分钱买一副鱼线和鱼钩;最后找一根去掉鸡毛的鸡毛梗,将梗剪成三毫米长一截,一共十多个,用针将它穿在鱼线上,做成浮头;垂钓的工具就是这样轻松制成,这是我父亲教我的方法。

那个时候,我的父亲在单位上班,基本上每十天半月回来一趟,逢上我星期天休息,他便早早地带着我,到村旁的小河去钓鱼,父亲身材十分高挑,早晨的太阳照在他身上,显得高大伟岸,我跟在他后面,小小的步履踩在父亲的影子上轻快跃动;我肩扛着鱼竿,鱼篓挂在上面晃动着,像我无忧无虑的心境;除此之外,我们还带着顶有些陈旧的草帽,那种垂钓的韵味就淋漓尽致了。

父亲选择钓鱼的地方十分在行,每次都不同,不仅看天气、风向,还看水流、河道的弯曲,每次钓鱼都会换几个地方,每换一个地方父亲都会给我讲他这样做的理由,所以跟着他钓鱼是一种享受,在愉悦心灵的同时,学到了许多垂钓的知识。

和父亲钓鱼,我们每次都是满载而归,鱼儿装满大半个鱼篓,父亲提着也觉得有些沉,我看着鱼儿在篓里不停跳跃,心里乐呵呵的,别提有多高兴。

以后逢星期天,即使没有父亲陪伴,我也会去小试身手。

现在回想起来,童年垂钓的经历,是父亲对我最大的恩赐,尽管是不经意的,但是他的确给了我一颗平静温和的心境和沉着的心灵,使我在面对人生中的沟沟坎坎时,永远立于生活的不败之地。

十五

过了小年腊月二十四,我们家渐渐浓郁的过年氛围,便从茅草屋上那袅袅升起的炊烟开始。

年糕、饺子、麻花、糍粑、还有汤圆等我期待的年货,一样样都呼之欲出,母亲总是将新鲜出炉的年货让我先尝,我便成了我们家第一个尝鲜的人,母亲看着我手舞足蹈的高兴劲儿,她绽放的笑脸会逐渐泯灭那忙碌的疲惫。

每年做年货的时候,母亲给我安排一个小小的凳子,我十分安静地坐在炉灶前面,给炉灶添柴加火便是我唯一的任务,也是我乐意做的一件事情。柴火是母亲早已准备的,整整齐齐地堆放在一起,放在我的小凳子后面,我一转身就能拿的到,母亲就是这样把每一件事情都打理的十分周到,连丝毫细节也不放过,她做每一件事情的时候,经常给我讲解一些相应的道理,所以我现在运行的人生轨迹里仍然有她的影子。

炉灶里的炉火十分听我的使唤,熊熊燃烧的火苗在饱舔着泛青的锅底,那火红火红的欲望溢出,写满在我幼小的身子,我稚嫩的脸蛋也象那泛着红的火苗,富有生气。

在众多的年货里给我印象最深的当属母亲制作的“麻叶糖”,它香甜、清脆、爽口宜人。

其实“麻叶糖”制作十分繁琐,大约需要整整一天时间,尤其是麦芽糖的熬制令我期待。当空气里开始弥漫着香甜气息的时候,母亲的忙碌便真正开始,我看见她用锅铲不停试着糖的粘稠度,最初那糖在锅铲上是一滴滴往下掉,然后是一条条线儿挂着,到最后像一幅帘子一片片,有些透的时候,麦芽熬制的糖就算是水到渠成了。每到这样的时候,母亲都会给我一小碗糖泥给我吃。随后母亲便将早已爆好的米花、炒熟的芝麻、花生等混和,用手不停地翻抄,直至它们均匀粘结在一起,然后用力将它们压紧成一块块的长条状,待稍稍冷却后再切成不薄不厚的块儿,这就是我期待的“麻叶糖”。

“麻叶糖”从过年时开始吃,一种吃到第二年的五六月份,我每天早上上学都会带上几块,算是一天的早点。

母亲去世以后,我们家再也没有自己制作“麻叶糖”了,想吃的时候,便到附近的糕点摊买上一点点,唯一缺憾的是始终没有母亲制作出的那种香甜滋味。

十六

六月是我出生的月份,它让我想起那句母亲常说的话语“有福之人六月生,无福之人六月死”,也许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力量,母亲用她的无福换来我的有福。

那个六月在无情的汹涌,也在无情地蒸发。它带走我一汪清澈的笑意,一泓甜美的记忆,一对浅浅的酒窝,一段童稚的追逐,一弯柔柔的臂膀,一腔亲切的呼喊,一帘酣畅的梦境,还有呵护我童年的母亲。

我把那童贞的美丽留守在滴着雨滴的茅草屋檐下,让他开成一朵朵小小的花儿,陪伴我可亲可敬美丽无瑕的母亲,无论我是云彩流浪多远,只有风儿召唤,我都会不时回眸,无论我是浮萍漂流多远,只要你轻轻的摇曳,我都会为你停下我的脚步,无论我是绿叶穿越季节的风尘,只要你美丽的歌唱,我即使坠落也会聚集在你的周围。

前几天,我拉开尘封的抽屉,看到我多年前写的一首诗歌《六月二十二》,仍留有一份感动,在此将它贴出来,献给我茅草屋的童年和母亲。

临近的夜

我的茅草屋

筑在你酥酥的胸脯

一个人

在母亲的圣殿里

呼吸

即使我将手擎起

哭声如晚霞

在你的疲惫里

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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