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是2013年9月发出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倡议的。那一刻,曾有四分之一世纪生活于丝路的我,似乎为一缕期待已久的惊喜与共鸣冲击着,多么不可思议啊,千年丝路又被神奇地激活了!如今,整整10年过去,肉眼可见的是,古道处处青春勃发、魅力四射,造福着沿线的人民。通眺历史时空坐标,我自1966年9月23日至1991年9月23日整整25年的大西北生涯,虽属极为不足一道的短短瞬间,但“丝路有我”的过往,也足令自己对“一带一路”建设倍感亲切,不免持续倾注深沉的挚情,投去关切的目光。 当“千年丝路”伴着“海上丝路”,犹如两条金色飘带在世界发展新版图上比翼齐飞;当阳关曲和边塞诗的悠悠羌笛,重新奏鸣为21世纪的主旋交响;那丝路一瞬的最初10年,不正是我等天津军垦战友青春之梦开始的地方?哦,辽远深邃的丝绸之路,毕竟连接着我们那一代人的昨天、今天、明天;壮美开阔的丝绸之路,似曾悄悄记录着我们那一批人为扩展河西走廊荒漠绿洲而挥汗拼搏的快意拓荒。 1964至1966年,古老的丝路相继迎来一万两千名渤海之滨的天津青年投身军垦。我也随一个完整的天津青年建制连,抵达酒泉北端唤做“边湾”的3团。那时的天津,早已有着在全国鹤立鸡群的百货大楼、渤海大楼和五大道的小洋楼,而当时的酒泉火车站,还仅仅是红砖赤瓦建起的小平房;那时的天津,早已有着购物娱乐一体化的“八大天”、劝业场,而当时团部那唯一一间小卖部里,土坯垒起的货架上,只有粗瓷的饭碗、搪瓷的茶缸;那时的天津,早已是电灯与自来水遍布千家万户的城市,而当时那片待开垦的处女地,依然凭靠井中汲水、油灯照亮;那时的天津,爱吃海货的孩子们至少可以吃到油炸带鱼,而当时尚处开荒阶段、粮食无法自给的团部食堂缺油少菜,更难得一见那散发着浓浓乡情的煎饼果子、热豆浆。周边的每一座小城,生活环境都比我们好;毗邻的每一处村庄,开发历史都比我们长。从都市到丝路腹地,需要适应的不仅仅是地理概念的距离和生活设施的落降。从校园晨读到大漠拓荒,需要海河儿女的胸襟从此无比宽广,意志从此无比坚强。 雪山巍巍,漠风莽莽。银锹闪闪,铁镐铛铛。凛冽的寒风中,碱漠荒原终于铺展开渠系配套的条田;明媚的春光下,祁连雪水终于奔流直下,一路欢唱;犁铧翻飞的泥浪内,我们播种期待新绿的祝福与企望;康拜因的轰鸣里,我们将金色的秋天收获得满场满仓。于是,在一万两千名天津拓荒者曾经播撒青春的土地上,不仅建成了粮食种植基地,还拓开饶有特色的啤酒花、黑瓜子、瓜果、牧草基地。直至今天,一处处久负盛名的基地,仍将闪光的品牌高高托举,一片片绿宝石般的年轻绿洲,仍在丝绸之路的缤纷花雨中璀璨夺目、熠熠闪光。是啊,在丝路拓荒人屯垦戍边的艰苦岁月中,永远鲜活地跃动着讲不完的传奇故事;在丝路建设者的不泯记忆里,永远有一座精神的富矿,值得挖掘,值得珍重,可以回味,可以遐想。幸运的是,我曾获得记录这一个个丝路瞬间的良机。 1968年7月,周恩来总理指示兰州军区统管陕、甘、宁、青四省区农建师。1969年4月,兰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正式成立。对应兰州军区党委机关报《人民军队》,兵团创办了《人民军垦》,要求各团配设一名新闻干事为报纸供稿。由于我曾为团里写过不少文字材料,便将我从连队调出,负责全团的新闻报道。于是有幸到各连队边劳动边采访,报道了大量天津拓荒者奋战丝路南北的故事,其中关于河西走廊两个农建师所有团场中,粮食亩产最先达标的连队的长篇通讯《河西军垦第一花》,还上了头版头条且加了编者按。调至师政治部宣传科后,我又奉命陪同天津慰问团,遍访全师所有团场,为地处丝路腹地的海河儿女送上了来自家乡的精彩文艺节目…… 祁连雪山,仿佛依然在眼前高耸;丝路驼铃,仿佛依然在耳畔回响。后来,纵然离开了那条曾经放飞理想的丝绸之路,天津拓荒人的性格也都化身为不畏贫瘠的戈壁红柳、不会弯曲的钻天白杨。大约十几年后,根据政策,一万两千名海河儿女大部分回到了家乡。如果说,身在丝路的拓荒,是万众共对同一片的孤烟大漠,那么,离开丝路的日子,每人都要面对一片又待重新勘踏与测量的新的拓荒。重返城市,有多少行业和职业,就有多少种不同类型的再拓荒;回归津门,有多少岗位和领域,就有多少个不同形式的大考场。面对种种全新的考验和磨砺,有了丝路腹地那碗拓荒之酒的垫底,任何的苦酒涩液均可被视同佳酿琼浆。 没有怅惘,没有彷徨,每拓荒一方陌生的旷野,总会收获一片丰腴的沃壤。没有懦弱,没有忧伤,每播种一颗信仰的火种,都能收获整个天空的朗朗星光。无论行业优劣,无论职位高低,有了丝路拓荒底色的重重一抹,总能做无悔于拓荒之业的优秀儿女;无论成就大小,无论成功与否,有了丝路拓荒经历的钢口淬火,都能做无愧于丝绸之路的有为儿郎──身为公务人员的,为民生福祉而忘我地奔忙;手执教鞭的,为培育栋梁而生动地开讲;手把方向盘的,为当好工人而苦练技艺;手按计算器的,为做好财务而素养超强。忙,并快乐着;苦,并幸福着。当年投身甘肃军垦的海河儿女,虽然没有面对一片共同的荒原,却也在各自的“拓荒”中,受到各行各业的褒奖,挂满实至名归的勋章──只要心有“丝路”在,无论走到哪里,都会为她去开辟新的绿洲,都会为她而激情迸放、青春飞扬。我从兵团调至甘肃省委宣传部后,继续利用手中的笔书写丝路故事,除以小说《淡淡的馨香》(载《飞天》)、纪实文学《硫磺山传奇》(载《小说》)等反映军垦生活外,又以报告文学《笑自农家心底飞》、诗歌《“敦煌梦幻”的梦幻》(载《甘肃日报》)、散文《又是花儿满山时》(载《人民日报》)等讴歌丝绸之路新的变化。 不知从何时开始,当年的“花儿与少年”们,面颊开始增添一道道的褶皱,满头青丝渐渐染出两鬓的白霜。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们和他们纷纷开始退休下岗,抑或开始含饴弄孙、四世同堂。就这样,开始迎向人生金秋的晚霞,走过跨越世纪的沧桑。但是,那条伴随他们人生启程的丝绸之路,注定将在胸中拓展延伸;那段戈壁大漠拓荒者的传奇经历,将令他们在漫漫人生中永无休止地快意拓荒。虽然只是丝路一瞬,虽然只是心香一瓣,但他们的心路历程和人生大道,永远像神奇的丝绸之路那般注满活力,青春飞扬;写满传奇,万千气象;洒满花雨,锦绣吉祥;充满阳光,更加辉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