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节前一天,一个清冷的下午,在汽车站等到两点多钟才登上回家的客车。人很多,别说座位,就连站立的空间都很小,我只好就近窗口的地方把自己安顿下来,一只手吊在扶手上。车子喘息着,如负重的蜗牛般在西环路上往前爬。 还没出城,又有人在前面拼命的招手。“不能再停了,站得地方都没有啦!”车厢内有人大声地抱怨,可车主照旧眉开眼笑地把车子停在那人身边。门开了,一个男人拎着蛇皮袋挤进来,一只手向上摸索着。我赶紧往里挤了挤,给他腾出点空间,好让他抓住扶手站稳了。他抬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冲我憨厚地笑了笑。 车子继续前进,我忍不住奇怪地多瞧了身边真个男人两眼。你猜为什么?这个其貌不扬甚至有点穷酸的男人居然在旧西服领子上别了一枚银色的蝴蝶胸针,虽然不怎么精致。他穿的是一套鸭蛋青的半旧的西服,有些皱了,领子是那种过时的大驳领,胸针别在靠近第一粒纽扣的上方,整一个不伦不类。我敢断定他是个外出做工的农村人,但很难说清他有30岁还是40岁。 见我不时地盯着他的领子,他不自觉地低下头,用粗壮的大手笨拙而珍惜地抚摸了一下那个正在颤个不停的蝴蝶翅膀,不好意思地冲我笑了笑:“嘿嘿,买给我闺女的。”停了停,又怕我不明白似的补充了一句,“我怕挤坏了,就别在这里啦。” 是那种城里的大街小巷早就流行过的蝴蝶胸针,一只深色的塑料夹子上焊着一只带弹簧的音色蝴蝶,一碰就颤动不已,两翅一张一合,仿佛要飞起来似的。小女孩们喜欢买来别在胸前,或别出心裁地夹在衣领或发辫上,飘飘洒洒,但已经过时了。 我饶有兴趣地问他:“你在外面工作吧?” “嘿嘿,打工赚钱呗,好养家糊口!”他说的老实而简单。 “做得还不错吧?”我又问他。 “那是,每年收入这个数”,他显得很得意,拿五个粗壮的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五千呢!” “你还真能干。”我淡淡地夸了他一句。 他笑得更快意了,忍不住又低头摸了摸衣服上的胸针,问我:“你看看,我给俺闺女买的,不错吧?我做工的时候看人家城里的女娃都戴,就想回家时给俺闺女也买个戴戴,准像城里的女娃那样俊。你看看,这个蝴蝶跟活的一样,多好玩,俺闺女肯定喜欢的很!” “你挺会买东西的,城里的小姑娘都喜欢戴这个!” 他仿佛受了鼓舞,显出掩饰不住的快乐和幸福,那神情好像马上就会站在家门口,看到他时时刻刻念个不休的妻子儿女。 我不由得重新打量着这个别蝴蝶胸针的男人,他不整洁,不富有,不显要,甚至不懂得怎样回避别人的眼光,但这丝毫不妨碍他的快乐,他的幸福,他的满足! 就这么简单,他付出一份劳动挣的一份收入,买了一枚蝴蝶胸针带回来给自己的女儿。他是幸福的,那个就要带上蝴蝶胸针的女儿也是幸福的,幸福的让我感动。这个原汁原味的真情对于长期生活在城里的我,对于包围在城市里那片矫情的、倨傲的空气中的我,对于生活差不多已经失去了最初的憧憬和激情的我,是多么值得寻味啊。 原来幸福是如此简单的事情:让自己爱的人接受一份朴实的爱的馈赠,同时得到他们的爱。我深深地感动着,在这样一个清静德冬日下午,我是多么幸运啊,从一个不在乎别人怎么说的出外打工的父亲身上,找回了如此简单的哲理,得到了如此美好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