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画偶感 这一程子,重庆开过许多“画展”。虽不懂绘事,我可是很喜欢看画。最近,我看过关良,李平,赵望云,与关山月四位画家的作品。 对于四家的成就如何,我不敢乱加批评,因为自己是外行。我只能说几句类似“偶感”的话,以免自充内行之诮。这四家的作品,都是既非中国画,也非西洋画。我管它们叫作新中国画。由客观的条件来说,画西洋画的本钱太大,不是一般穷艺术家们所能担负得起的,故不能不实行节约,使用国货。在心理上,大概是画家们既没法不承认国画的价值,又不能闭着眼否认西洋画的优秀。于是,大家都想调和,也就产生了新中国画。中华民族是最善于调和的民族。 中国人对自己过去的光荣是不肯轻易忘掉的。但是,他们也并不十分顽固。他们的鱼翅海参固然是“只此一家”了,可是吃过西餐以后,也会自己作出番茄虾仁来。茶是中国的好,但也不妨喝一杯颇似“焦三仙”的咖啡。他们的建筑,文艺,音乐,戏剧,服装,武器……都在改变。他们的自尊自傲使他们舍不得脱去长衫,他们的并不顽固又使他们不反对换上西装,而且调和一下便创出了中山装。 明白这一点,便明白了中国的新文化。猛一看起来,它未免有点乱七八糟,不成样子。但是,请您放心,它必会慢慢把固有的与外来的东西细细揉弄,揉成个圆圆的珠子来。 这问题,不在乎应否把新旧中外揉在一块,而在乎保留什么旧的,采用什么新的。这也就是中国的文化人们日夜所思索的问题。假若他们能把莎士比亚与元曲揉到一处,也许成形为不十分难看的东西。不幸,他们把小五义与侦探小说拉在一起,恐怕就要很糟心了。这,恐怕也就不仅是中国人自己的问题,而且是全世界的有心人都该分分心的吧?况且,在大战结束时,不但是中国要改变,全世界也都要改变,中国不能独自变好,世界也不能舍去中国而会变好。那么,今日中国的一切变化,还是个有世界性的咧。 载一九四三年二月十九日《联合画报》(月刊)第十五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