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夏逢若开发了张绳祖,意欲绍闻称出银子,当下便到手中。绍闻却道:“实在此时千孔百疮,急切周章不开。原有一百五十两,尚不曾拆封。待我少暇,统盘打算,某号得若干可以杜住口,水银溅地,虽不满他的孔儿,却也无空不入。此中自然有你的。难说昧了承许的话不成?但当下不能,改日我自送去。”夏逢若道:“谁说贤弟昧了的话?但早到手一日,便有早一日的铺排;贤弟既要亲送,也要定个日期,我预备饭,好央人造厨。”绍闻道:“不过三五日以内。”夏逢若也不敢过为迫逼,因问:“盛大哥的话呢?”绍闻道:“正是他弄的人作了难。”夏逢若惊道:“他说不助我么?”绍闻道:“谁见他来?他身上还有我一百多银子。他如今上山东,又上西湖去了。所以我如今打算不来。”夏逢若道:“这就一发单靠住贤弟,我的事,真正成了一客不烦二主。我走罢,连日在家恭候。” 相送出门,绍闻自回家中。到了东楼,果然兴官在巫氏床上坐着念《三字经》,冰梅一旁看着。绍闻道:“先生上那里去了?”冰梅笑道:“像是后院去了。”言未已,巫氏进楼来,向盆中净了手。绍闻道:“不成先生,这样的旷功。”巫氏笑道:“你看看学生是念了多少,还敢说先生旷功?念一行他会一行,念两行他会两行。这后边我有许多字不认的,又不敢胡对他说。兴官儿,把你的书,叫你爹念与你一张。”绍闻笑道:“先生倒央起东家来。东家若有学问,不请先生了。像你这样的白不济的学问,便揽学教,就该贬你女儿国去。”冰梅笑道:“说正经话罢。兴官,你叫你爹念与你几句。”原来冰梅方晓的所生之子,是个过目不忘的聪明孩子,好不喜欢。又想起孔慧娘临终时,叫抱兴官儿再看看的话,心中暗暗悲酸。 少时,王氏叫兴官同睡。兴官把书交与巫氏,放在桌上,自上楼去。此下妻妾安寝。惟有绍闻在被窝内自为打算,这隍庙后助丧银子,不给他不行,却也万难三十两。姜氏虽未偕伉俪,却令人柔肠百结,再见一面叙叙衷曲,或者可少慰人心。 拿定主意,次日要上隍庙后,把这宗心事了却,回来好清楚还债的事。 次晨起来,解开济宁包封,千斟万酌称了十八两。饭后径由耿家大坑,向夏家来。到了后门,问道:“夏大哥在家么?” 夏鼎内人出来,见是谭绍闻,请进家中,当院放个杌子坐下。 绍闻道:“夏哥哩?”妇人道:“他跟马姐夫往城西尤家楼吊纸去了。”绍闻道:“前日讨扰之甚。”妇人道:“惹谭叔见笑。”绍闻道:“尤家楼是何相与?”妇人道:“那是马姐夫前丈人家。如今埋他丈母,马姐夫是女婿,自是该去的。咱这边前日有丧,尤家来吊孝,今日还礼,所以一搭儿去。”绍闻道:“前院姜妹子去了不曾?”妇人道:“就是请谭叔的次日,尤家赶车来接的去。这姜妹子算是尤家续闺女,如何不去呢。”这绍闻方觉得昨晚夏鼎的话,有些儿不甚作准。但既已到此,只得了却一层公案。况夏鼎不在家,也省的饶舌,因于袖中擞出十八两银子,放在杌子上,说:“这是我助埋殡伯母银子,待夏哥回来交明。”妇人道:“真是亏累谭叔,等他回来我说就是。”绍闻出门,只觉抛却牛毛足色的宝货,那曾见蛾眉半扫的佳人,四外一望,好不寂寞。真正是:温温无所试,忽忽如有失,蹙蹙靡所骋,怅怅其何之。 绍闻自夏家出来,怅无所适,却难久停。忽的想起隍庙道士,未知曾否他去,不免闲谈半日,聊作避债之台。俟至日夕,回家未迟。因此径向隍庙后门来。 仍到旧日所坐之院,只见门上新写个联儿:黄庭可诠,且自住过年去;白石堪煮,还须等个人来。 绍闻径进房内,只见那道士坐着看书。旁边一个门徒,在地下弄杵臼捣药。礼毕让座,绍闻即坐于道士之位,看那展的书却是《参同契》,研朱新批,都是“婴儿姹女”话头。道士道:“此书即是贵儒教先贤,也是都有注释的。”即命门徒拿本头签,在套内放过。又说:“山主满面福气,将来阁部台馆,俱属有分。但卧蚕之下,微有晦气,主目下事不遂心些。可验过么?”绍闻道:“验过。” 门徒捧茶来,道士斥道:“这样尊客,可是这等磁瓯子及这般茶品待的么?可把昨年游四川时,重庆府带的蒙顶煎来。” 少时,门徒禀道:“文武火候俱到,水已煎成。”那道士到内边,只听得钥匙声响,取出两个茶杯,乃是银器,晶莹工致。 把一个金瓶内茗叶,各倾杯内。门徒注了开水,合上盖儿,分送。少刻让饮,绍闻擎杯微嗅,不觉叹道:“真仙品也。况器皿精贵,尤属平生未经。”道士道:“山主见奖,即便奉赠,聊备早晚啜茗之用。”绍闻道:“银杯制造精工,不觉矢口赞美。倘说见赐,岂不显得俗士奇货?”道士笑道:“方外野人,尘心久淡,竹杖芒鞋之外,俱为长物。况这些物件,在贫道乃是取之不尽而用之不竭的,何足介怀。”绍闻问道:“仙长何以取携甚便?”道士道:“山主有所不知,大凡天地间,只有两等异授,一曰剑术,一曰丹诀。通剑术者,飞刀刺人;通丹诀者,点石成金。当日从仙师秘授,两般都教。贫道嫌那剑术,多是替人报仇,爱这丹诀,能周人济厄。剑术近于义侠,毕竟有些杀戮气;丹诀原属仁慈,况且足以资自己遨游五岳之用。所以单学烧炼。前日上京时,路过南阳玄妙观小住,遇见一个寒士,贫而苦读。贫道相他,是个科第人物,助了他一炉。想此时已不穷了。回去还要看他。”绍闻道:“老仙长既好度厄苏困,实不相瞒,我原是祥符一个旧家,先世累代仕宦,只因少年心嫩,错为匪人所诱,今日渐入窘乏,不知还可扶救否?” 道士道:“原属不难。但贫道此时,心厌省城烦嚣,意欲上江西匡庐、浙江雁荡两处名山游玩一番,不能讨暇。等待他年再遇缘罢。”绍闻道:“燃眉正急,全赖及时扶拔。若待他年,未免‘枯鱼之肆’矣。”道士道:“这也有个缘故。贫道原是恬淡寡欲的。可惜这个顽徒,道行未深,经过京城繁华地面,信手挥霍。那一日礼部门前,遇见一宗可惜可怜之事,他倾囊周济了,到如今丹母已是不多。虽云一可成十,十可成百,但寸荄之草,径动一番炉灶,不如暂且罢休。”绍闻道:“丹母却还不难,中求仙长略展灵术,好俾涸辙生沫。”道士道:“山主情词恳挚,义所难辞。但此事最要机密。省城官员丛集,万一泄漏天机,他们硬加以左道之名,在贫道原不难飘然长往,山主未免就有违碍。”绍闻道:“此事还须仙长指示,好成一个万全无弊之法。”道士道:“这也不难。贫道兼通阳宅,不如以看阳宅为名,光明正大投启来请。至于烧丹之事,要夺造化,全凭子时初刻,自有运用。但丹炉最怕心中有个疑字,外人犯了冲字。若遇见生人便冲了;炉边但听得寡妇、孕妇、孝服人说话,这炉子便炸!”绍闻心中打算,只要生法谢绝凶服,嘱咐母亲并巫氏低声而已,还不甚难,便答道:“冲字不妨事。”道士道:“冲字不难躲,疑字最易犯,临安鼎,还要焚香誓神。”绍闻道:“我心中万万不疑,不劳仙长挂念。”道士道:“丹炉有损不妨,还恐得罪神明。”绍闻道:“仙长不必过嘱,明日即请枉驾。” 作辞起身,道士以银杯为赠。绍闻那里肯受,道士道:“此乃世俗之见,万不可存。”道徒塞于绍闻袖中收讫。作别而去,这道士依然淡淡起身一拱,门徒自为送出。 到了次日,绍闻亲身带了双庆投帖。那家中把请武当山道士来看阳宅的话,自然是说明的。 第三日早晨,绍闻叫邓祥拿了一个说帖,到南马道张宅借车。张类村看了来帖,即将车马吩咐停当。正好以谭宅借车为名,瞒了杜大姐,来看娇生。到了小南院,老父幼子相会。邓祥说了张宅车已在胡同口,绍闻也不知张类村来了,径自叫双庆坐车,邓祥赶着,往隍庙请看阳宅的道士。 约有两个时辰,道士坐车垂帘而来。门徒坐在帘外。双庆跟着。到胡同口,绍闻接上碧草轩。行李两箱两篓,搬在轩上。 蔡湘奉上茶来,三杯分献。绍闻道:“六安近产,景德俗磁,惶愧,惶愧。”道士道:“山崖甘泉,手掬而饮,更觉适性。贫道虽常带茶具,其实游戏三味。山主何须沾沾于此。”又说了些闲话。道士道:“此处像是外书房,必是山主看书之所。但照壁低而且狭,不合奎壁之像。却无甚妨碍。请造潭府一观。” 绍闻吩咐双庆,叫各楼关门,好候仙师细看。少时双庆到轩,向绍闻道:“家中已安排妥当。”绍闻道:“蜗舍湫隘,不堪入目,仙长休笑,只求赐教详明。”道士道:“据实直陈,或恐伤忌,慎勿面从而心不敬。”绍闻立身请行,道士道:“贫道行李,原不过云水一肩,但内有要紧物件,须得相随而行。” 绍闻亦度内有鼎器丹药之宝,嘱令双庆、蔡湘担着,一齐进了楼院。 道士四面端相,说道:“俱合爻象,并无妨碍。”到了前院,说:“府上宅第俱好。”又看了一看,说:“东边角门,犯了大耗豹尾,只垒了不走,自可聚财发福。”一径回转上账房来,绍闻已安置好两处床帐,桌椅拭抹干净,地面扫的清洁,不容妄唾。蔡湘、双庆将行李放在屋角。道士喜道:“此是府中第一聚财之处。天生盖的合了天库星。”绍闻道:“旧日原系账房,单管出入银钱。”道士道:“用此房时,钱财如火之始燃;不用此房时,钱财如灯之欲烬。万不可冷落了这座宝库。昨日所言忌生人、孝服、孀嫠、妊娠,千万要谨慎。”绍闻一面吩咐厮役道:“如夏叔到了,任他喊破喉咙,万不可叫他进门。我再向后边嘱咐一回。” 到了楼上,先向母亲说:“不可高言。”王氏道:“为何不许我说话?”绍闻道:“声低着些就是了。”王氏道:“你又做啥哩?神出鬼没的。想是要镇宅子哩?”绍闻道:“正是。”王氏道:“我知道了。” 绍闻又上东楼吩咐巫氏,巫氏道:“那道士雪白长胡子,像那太白李金星。”绍闻道:“你见过李金星?”巫氏道:“我见的遭数多哩。”便笑起来。绍闻急掩其口,道:“要镇宅子哩。”巫氏道:“怎的不叫我笑?”绍闻道:“我一发叫你笑笑,笑完了再不许你笑。人家说,先生教学,学生愚笨,先生说:‘我该钻入学生肚子里去,又怕撑坏了学生。’如今二学生却在你这肚子里边,所以不许你高声。”巫氏瞅了一眼说:“你说的不中听。”绍闻道:“说正经话,黄昏以后,不可高声。”巫氏道:“我睡了从不发呓声,不用你说。你各干你的事。”冰梅道:“你念与兴官几行书。”绍闻道:“我顾不哩。”巫氏道:“我有三四个字不认的,你教我认的了,我好念与兴官。”绍闻慌乱指认了三四个字儿,自去款待那师徒二人。 话要爽捷,书忌垒堆。当晚便烧起来。原来道士叫徒弟把自己银子称准一两,配些丹砂、水银,封在八卦炉内。焚了香,煨些炭火,煽动风箱。少顷炉内起出五色瑞气,房内异香扑鼻。 道士向门徒道:“凡事固要真传,也须要经手才会。如今世上许多做假银的,俱是邪魔外道。良心先坏,传授更错。连烧炭精地位,还差着哩。你须事事仔细学来,省的我遭遭费心。” 绍闻一旁看着,二更后,不觉瞌睡起来。道士道:“山主不妨安歇。明早开炉,便见分晓。” 到了次晨,各盥洗毕,绍闻到账房看炉,那炉原封不动。 开炉一看,果然灿耀夺目一块雪花银子。戥子星儿不够用,取出旧日天平,兑上法马,整整的十两冰纹细丝。道士道:“五金八石,药料也不足了。山主可拿到银匠炉上,倾成十锭,以便办买物件药料。”绍闻依言,拿向一个江西银匠铺内。那银匠一看,说:“是好干银子,何处槽口。”绍闻道:“济宁衙门的。”银匠道:“相公昨日济宁带来的么?”绍闻道:“是。” 银匠道:“衙门钱粮,如何这个样儿?”绍闻笑道:“自来衙门银子,大半不许人究所从来。你只管剪碎,分成十锭就是了。” 银匠如其言,倾成十个锞子,真正底绉如簇,面平如镜。绍闻给了火钱,拿回。夸道:“仙长果然炉夺造化。”道士道:“若无此真传,也不上北京说那助饷的话。” 吃了早饭,绍闻道:“我心中想着拿出银子,求做个银母,烧得一烧何如?”道士道:“我有丹术,须你有丹心。若有一毫不诚,为害便不校山主先说你现有多少,且不可欺瞒一分:如一万两才足用,须备一千两丹母;一千两足用,须备一百两丹母;一百两足用,须备十两丹母,随你多寡,一总儿焚香告神。不得临时再添,犯了再三渎之戒。山主欲得多少使用,先定下大数。若是家中现有小数,今晚即可开炉。如小数不足,不妨急为凑办,待小数足时,然后择吉告神。”绍闻道:“现今有两千三百五十两,足以敷用。小数现今已有,不用再为凑办。”道士道:“两千三百有限之极,怕不够用。”绍闻道:“已足用。”道士道:“山主既说足用,可将丹母一同献神。万不可许了两千三百五十两之数,又存那得陇望蜀之念。”绍闻道:“若是再为添办,便到了首饰头面地位。”道士道:“但凭尊便。请目下拿到此处,好写仙牌焚香,告了成数,发了誓愿,今晚即可开炉。”门徒道:“还少一两样金石药物,须待弟子同山主去买办。”绍闻道:“何用我去?我又不大认的。我将钥匙开了前门,师兄自去买办就是。”随即开门去讫。这绍闻即将济宁两百三十二两,并一包碎银,携到账房。那些写神牌,告成数,焚香指誓,不必细述。 少顷,只听拍门之声。开门,门徒已回。包了些斑斓五色石头,递与道士看。道士道:“这金砂石须换去,用不的。” 门徒大有难色,绍闻再三怂恿而去。迟了半晌回来,锁了前门。 到晚,封了三炉,亦如昨晚烧来。道士道:“今晚请山主同在此处歇宿。”绍闻道:“这倒不是我有疑心,反是仙长有了疑心了。”道士道:“那里我有疑心,是叫山主看看炉中瑞气哩。” 绍闻道:“须得来去由我自便。” 及到入更之后,绍闻忽听有人拍账房院门,出来看时,其人已到东角门黑影里,像是老樊。绍闻跟回后边,却见母亲、冰梅在东楼下张忙成一片。原是巫翠姐临盆,闹了一晚,大有难产之苦。绍闻即到前边账房,把道士拍了一把。道士跟到厅檐下,问道:“山主何事?”绍闻道:“老仙长通医道与否?” 道士道:“符箓,禁咒,推拿,针灸,下而望、闻、问、切,一切济人之厄,俱有仙传。”绍闻方道了“房下分娩”四个字,道士道:“吓杀我也!你这话若在丹炉边,登时房子就烘了。你自料理,我去看丹炉去。了不得!了不得!”绍闻自回后边,另作接稳婆、问方之事。迟了一更,生了一个小相公。这家中自是张忙。 到了黎明,绍闻去到账房,只道得一声:“苦也!”黑炭几条,青灰一堆,纶巾二顶,道袍两件而已。急看大门,闪了半扇。正不知何时那太白李金星,已携仙童驾云而去。 看官要知,第一夜烧银十两,是照眼花,乃道士自置其中。 次日换金砂石时,已将大门的锁袖出街去,配了钥匙。若不注明,恐滋疑团。 单说这绍闻,也顾不的账房细细察看,也顾不的铺户索欠,径自大街,两步凑成一步,急上隍庙寻那道士。恰逢黄道官早晨烧香,出了大殿,绍闻一手扯住问道:“后院武当山道人,今日可到庙中?”黄道官道:“武当山道人,听说你请的去看阳宅了,如何又来问他?”绍闻道:“请是原来请的,拐了我两百三十五两银子,夜间跑了。”黄道官道:“料走不远,相公速追。”绍闻道:“道冠、道袍丢在我家,我明日要告你窝留左道,拐骗银两!”黄道官道:“他是云游道人,说是先祖师烧香南顶,在周府庵有相与。其实先祖师在周府庵否,今已二十余年,谁知道?他在后院住,不过借庙中闲房,他又不吃庙里饭。山主请看阳宅,俺也不曾作合。山主银子放在何处,他就拐的跑了?就告在当官,也要一句一句儿对质。”绍闻无可措词。 恰恰夏逢若来道房说做斋送葬的事,见了绍闻道:“多谢盛情。”绍闻顾不的回答,忙把请道士看阳宅,即晚烧丹,早晨逃走的话,—一说明。夏逢若道:“这是个提罐子的,算你的造化低罢。我也算了造化低,白白的被他提了十二两去,还不承情哩。”黄道官道:“谭山主还要告我哩。”夏逢若道:“告什么。跟我到家坐坐。”绍闻也觉要告道官的话,说的无味,无以排解,少不的跟夏鼎去了。黄道官也不拱送,二人自出后门走讫。 到夏逢若家坐下,绍闻面上无色,口内无言。夏逢若道:“前日我有一事与你商量,双庆、蔡湘抵死不容我见你,谁知你上了这个天来大当。如今也不知出那门去了,此时保管六十里外。自己拳打了牙,各人咽下罢。我前日原与你商量一宗事,若容我进去,管定我蹬开他,咱倒有宗事可做。”绍闻道:“我那日送银子来,偏偏你没在家。若你在家,那有这事。”夏逢若道:“正是哩。我如今想把前日的事与你说了,你那气咽咽的,我也不敢说。”绍闻道:“说了无妨。想是我前生少欠他的。你说,你只管说。”夏鼎附耳说了两个字:“铸钱。”绍闻道:“罢罢罢,我再也不敢了。”夏逢若道:“贤弟,你看你那个样儿,你等我说完了再不依。总之有我便无碍。”绍闻道:“我要回去哩。中用不中用,毕竟四外里寻找寻找。”夏逢若道:“我送你去。到那里看看。”一同出门,从耿家大坑回来。 夏逢若走着路说道:“我把这话对你说,你到家细想。原来是一个官钱局匠人,如今担着风匣、铁砧子做小炉匠。他会铸钱,与我商量,寻个主户,深宅大院,做这一宗生意。我想唯有盛大哥家中可行,惜他上浙江去。你近日光景不好,又遭了这个拐骗,唯有此一着,可以补虚。我给你一个钱样子你先瞧瞧,心下酌夺。”夏逢若撩衣向顺袋中,取出五个钱一树,递与谭绍闻。绍闻接手袖了,说:“你不送罢,我回家再想。” 夏逢若道:“仔细收拾,万不可令人见,不是玩的。”两人在双旗杆庙前分手,那绍闻飞也似由卢家巷而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