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包利民 只要有雪的地方,我都能从每一片雪花里看到故乡。即使无雪之处,那些雪花也依然在心底飘落,飘落成永不消散的眷恋。 每一年,故乡都被雪拥抱着四五个月,故乡在雪的怀里,我在故乡的怀里,很温暖的无数个冬天。那个东北大平原上的小小村庄,是长在松花江畔的一棵树,也是长在我心里的一抹暖。那时候极喜欢冬天,那时的冬天也比现在寒冷,可是在那冰天雪地里,却有着无穷的乐趣。 我们常常在野外,循着雪地上不知名的细碎足痕,去追寻未知的动物。无边无际的大草甸上,无边无际的雪原中,我们杂乱的脚印伸向各个方向,虽然从未找到过一只动物,却是乐此不疲。有时会在大雪飘飞的时候,遇见那些在河面上在江面上打鱼的人,看他们用沉重的冰穿了凿开厚厚的冰层,看那冰下的流水清泠而静默,看那些捕捞上的鱼儿被冻结了游动的姿态,便觉得冬天是那样神奇。 更多的时候,我们却是带上铁锹扫帚和自制的滑冰鞋或者爬犁,去村西的小湖面上,扫开积雪,尽情地滑冰。或者在厚厚的雪地上,摔跤打闹,现在想来,离开后的无数个寒假,都没有那时无忧而欢乐。 我们常常是呼啸而过,在呼啸的北风中,带起周围雪花旋舞。那时的天气真的很冷,我们戴着古老的狗皮棉帽,厚厚的自制手套,穿着大棉鞋,仿佛浑然不觉十冬腊月的难捱。是的,那时候,我们的心里却是那样的火热,多年以后方才明白,成长之后的世事风霜,才是生命中最寒冷的际遇。 在外面疯玩儿之后,我们才散去,走进村庄,就像一片片雪花扑进大地的怀抱。一进房门,热气扑面而来,屋地中间的火炉正旺旺地燃着,炉中的火焰欢快地舔着铁炉盖。关上门,冬天被挡在外面,雪花们纷纷拥挤在窗玻璃上。在炉边烤一会儿火,顺便在滚烫的炉盖上烙些土豆片,熟了后拿着坐在热热的炕头上,一边吃一边看外面的雪下得冒了烟。窗玻璃上还没有结上霜花,透过蒙蒙的大雪,看见远处的房屋全都笼罩在白茫茫中。 这个时候,除了我们小孩子,除了那些依然在寒冷中干活的人,大多数人都躲在家里,坐在炕头上看纸牌,或者衔着长长的烟袋凑在一块儿聊天,在我们那里,称之为“猫冬”。我们肯定是猫不住的,如果说躲,更愿意躲进一片雪花的深处,寻找无边的童趣。我们已经不屑于堆雪人,那是更小的孩子的爱好,我们会拿上小铲子来到野外。在那些风口处,厚厚的雪被吹成了硬硬的雪壳,我们在雪壳上开始挖洞,挖到深处向里再挖。躲在里面,避风且不那么冷。那是躲进寒冷中的温暖,很奇妙的感受。 后来,我们和姐姐说这事,姐姐就来了灵感,画了一幅画。那幅画在作业本背面的画,那么多年过去,我们竟然都还记得。画面是一片大大的雪花,雪花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雪的山坡,坡上是小村子,坡上有个洞,里面几个小孩。画的名字是《雪花里的家乡》。雪花里的家乡,雪花里的家,当年的雪花早已消融,就像那些岁月般散去无痕,可是在我心上,在我生命里,那雪花,那岁月,那情感,都在,一直在。 当我离开家乡,当身前身后都是岁月的苍凉,才发现,当年的雪花是那样的温暖,蕴着故乡的深情,让我在长长的路上每一回首,便神飞无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