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吃小鱼刺。 p>父亲是捕鱼的好手,所以我是吃小鱼长大的。小鱼有两种,“死黄皮”和“餐挑子”。“死黄皮”是一种宽而扁的鱼,它的大小大概只有三岁小孩手心模样。“餐挑子”则与前者不同,它苗条、细长,颇似长江刀鱼的样子。它们的学名,我无从知晓,但是,它们的美味,我却不会忘记。老家有句口头禅:“小鱼就咸菜,撑死老奶奶。”说的就是小鱼味道的鲜美。一个胃口不好的人,如果吃了我们那里的小鱼咸菜,多下一两碗粥是不会有问题的。我家小时候请人收割脱粒,最上乘的招待用菜就是小鱼咸菜。p>物有双面。小鱼的味道虽然好,它的刺却是太碎太细太零了。所以,吃小鱼被鱼刺卡住的现象屡见不鲜。家中几乎每个人都吃过鱼刺的亏,但是,我的父亲却从来没有卡着。p>问父亲,父亲说,小鱼刺的吃法,他归纳起来,应该有两种,一是以细治细,即无论怎么细碎,一根也不放过,保证根根剔除,这种情况适用于小鱼中稍微大的一类;还有一种是以粗治细,就是把一根一根细细的小鱼刺当成肉咀嚼,嚼透以后,当肉下咽,这种情况适用于小鱼中的小鱼。p>后来,用父亲教育的办法吃小鱼,果然再也没有卡过。p>为小鱼分类,是保证小鱼刺不伤人的第一步。当分类正确,我们的下一步才有正确的可能。p>仔细想来,我们一生中的哪一个行动,不像吃小鱼一样呢?就平凡人物来说,我们所遇到的事情可以算得上是一些“死黄皮”和“餐挑子”级别的事情吧。可是,我们从来没有准确判断出这些事情的轻重缓急。所以在处理的时候,应该一根一根剔除的,没有一根一根剔除,却当成了肉嚼;应该当成肉咀嚼的,却又一根一根剔除它们。所以,我们的人生,总是不得其要。p>近读哲学。读尼采,读康德,读斯多葛派,读培根,读罗素,读马斯洛,读弗洛伊德,受益菲浅。大师们的著作照亮了我心灵中许多顽钝的角落,让我有了周身每一滴血都变成珍珠的感觉。带着这样的感觉写作,也觉得自己的文字有了人生思考的厚度。可是,静下来再拷问自己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一个道理,对于小鱼刺这样的问题,对于这样平凡而琐碎的人生景况,父亲的教导更加适用。p>无论哪个大师,终其一生,都有没法解决的问题。我们凡夫俗子,就是到死也一样解决不了自己想解决的所有心事。那么,这样的人生是不是就不值得我们去期待,去争取呢?p>重要的还是方法,还是对这些问题的划分。如果把人生中的这些问题当成小鱼刺来处理,值得我们一根一根剔除的,就一根一根剔除,不值得的,就统统咽下。那么,所有的问题,不就是最后的两个问题,不就是值得与不值得的问题么?p>人生,就像吃小鱼刺——以细治细,能吐就吐;以粗治细,能咽就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