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身上穿的是同一款式的名牌衣服，当然，尺寸不同。两人互相打量打量对方，对视片刻，眼神缓缓流出惊疑。也许他们对视了一秒钟，也许十分钟，他们瞳孔中的思路主角明朗，被遗忘的银铃在他们心中敲响，敲击的声音是那么大，一直穿过所有的脉络，上升到喉部。“你是……”同一句话从口中蹦出，迫不及待却又犹豫不决。他们在回忆中不停地挖掘，一会儿用铲子，一会儿用手。终于，万丈红霞捧出了初升的太阳：“阿皮（大富）！”

愣了片刻，他们猛地大笑，笑声像一团火，翻翻滚滚地向窗外袭去。胖子瘦子笑完后，向对方伸出手，快活地抱在一起，还互相拍拍对方的背，以示友好。顿了顿，胖子开口：“嘿，真想不到会在这里碰见你，你小子混得怎么样，还记不记得你兄弟我啊？”说完还是笑，笑得五官都挤在一起，仿佛没揉好的面团般皱巴巴的。瘦子也笑，但神色却是恭敬的，眼角和嘴角细细的皱纹堆起，眼中交织着愁苦和热望。他谦逊地站在一边，搓着双手：“怎么会不记得，记得我们小时还睡一张床，穿一条裤子，比亲兄弟还亲。上学的时候我俩可是学校里有名的‘连体婴’呢！还有啊……”“行了行了，说说你的境况吧，混得如何？有没有实现你小时候说的吃香的喝辣的？”“这、这个，凑合吧。”“这样啊……难得我们今天见面，走，我带你下馆子去！”胖子回头懒洋洋地对店员说：“这件衣服我要了。”然后他费劲地摸出钱包，瘦子看见胖子手上闪闪发亮的金戒指时，笑容刹那凝固。这时胖子又缓慢挪过身子：“你呢？买不买，要买赶紧，我……”就在这当儿，胖子的电话不适宜地响起，他不耐烦地按下接听键：“怎么？我在买衣服呢，哎呀，随便买一件，时间来不及了，因为我明天就要去澳大利亚了。好，就这样吧。你买不买？”胖子挂上电话，一脸神气地问瘦子。瘦子低头，回答：“不了，我去换衣服吧。”胖子点头。

五分钟后，瘦子踢挞着鞋子走了出来，眉毛紧紧皱着，他穿一身脏兮兮、掺着油污的工人服。头略略低下，隐隐可见头上的秃斑。胖子此时背对瘦子，一边的店员见了他们截然不同的样子，忍不住暗暗咋舌，胖子绑的是高级的领带，肚子虽然大腹便便，但衣服上凸起的几颗纽扣搭配纳米布料的西装，加上锃亮的皮鞋熠熠生辉，与瘦子的寒碜形成鲜明的对比。胖子闻声转身，看见瘦子的一瞬间，沉默霎时像闪电般掠过地面，向四周蔓延。瘦子越发低微，蜷曲着身子，仿佛要把自己埋入尘土中。良久，瘦子嗫啜开口：“我……”“抱歉，我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胖子说完，转身像肉丸子滚动着般离开。

瘦子呆立了一会儿，随后把那套衣服还给店员，店员说：“先生，这套已经是次货了，价格也公道，您看……”“不了，我本来就是来‘试’衣服的，谢谢。”他喃喃地说完，走出大门，脚步有点蹒跚。一阵风溜过，他打了个激灵，仿佛自言自语般：“这天，咋这么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