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中,注定要有一些东西沉淀成记忆。而人最大的悲哀,在于记性太好,以至于多年以后,我依旧忘不了我是怎样亲手埋掉我最初的梦想,怎样哭着放弃的。 父亲生性爱音乐,他一生的理想是成为一位歌手。只是由于生在农村和爷爷这辈的无能,我拥有音乐天赋的父亲最终还是沦为最普通的农民。我出生后,父亲抚着我的手,幸福地对母亲说,你看女儿的手指多么修长,我们一定要好好培养她的音乐才能。 2岁,别的孩子都还躲在母亲怀里数棒棒糖,我却在父亲的手把手指导下,用一架廉价电子琴弹着一个个音符。父亲一度认为我是遗传了他的音乐细胞,而我也那么认为。 4岁那年,我进了一所幼儿园。带我们那个班的杨老师是个很爱画画的人,她总在课上教我们画简笔画。我从来不知道,花鸟鱼虫在笔下原来可以那么美。 从那以后,就好像一颗心被打开了一样,我突然发现,其实我更爱画画。 后来,每每父亲回家后喊我去练琴,我都推脱着,父亲以为我是对那台破旧的电子琴厌恶了。于是,父亲几乎用了家里全部的钱从城里买了一台大电子琴,乌黑的琴架,纯白的琴键,还布着很多彩色按钮。可我仍旧提不起兴趣学。 父亲问我:“是不是不喜欢弹琴了?”那时单纯的我傻傻以为,只有父亲让我做的才是对的,其他的,就都是错的。我对父亲说:“我很爱弹琴。” 父亲高兴地送我去一家琴行学琴。在进琴行前,我告诉自己,父亲让做的,才是对的,其他的,都不要想了。在那一刻我埋葬了我的梦想。我很认真地学琴,可是,却并无明显的进步。父亲总觉得是我没认真学,更加严厉地让我学琴,直到有一天父亲来接我时,琴行的老师告诉父亲我没有天赋,是学不起来的。那天,父亲牵着我的手走得很慢,夕阳斜着照下来,映出两个影子…… 后来父亲沉默了很多,不像以前那么爱笑,爱唱歌了。我也不再学琴了,我记得那年我10岁。 10岁,一个美好的年龄。学画画,从10岁起步并不晚,可我一直没向他说出我的梦想。时间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它能摧毁一切,包括梦想。 初二美术课开始学素描,第一节课画的是一个静物。我画好后,老师有点不可置信地问我以前有没有学过,我摇了摇头。美术老师说:“你很有天赋,应该去学。”我对老师笑了笑,没有回答。 后来班主任打电话给父亲,告诉他我的成绩考重点高中会很难但考美术就会很容易,况且我有天赋,应该去学。那天回家后父亲问我去不去学美术,我对他露出一抹苦笑。我说:“爸,你一直都不知道在我热爱美术的年华中你让我学了钢琴。人生的旅途一站一站走过,丢弃的梦想,也无法拾回……” 后来父亲总是自责,以为是他毁了我的梦想。我总是对他说:“爸,人生坎坷,旅途多艰,这是正常的。”每说完这话,我都会很难受,因为我又再次回忆起我是怎样埋葬我的梦想的。 人最大的缺陷,在于记性太好。 但人生的旅途上,丢了什么,便也会收到些什么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