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三日》 雨细下来,裸足在天上。 一二片水洼像脏趾甲, 随意清点礁石咳出的泡沫。
海水汹涌,有一滴雨越过白发, 种子般落进海鸥的乌嘴里。
她们在半空继续飞呀, 仿佛不来自任何地方。
他从那种子长出的桉树 取下树巢样的草帽和渔篓。
轻盈枝柯挑翻海之一角, 露出漆黑的锅底,倒扣着。
他的裸足像比目鱼在沙滩沙沙自语。 烟头熄灭了,锅底继续落下细烟垢—— 我记得,我记得这张楚辞脸。
《四月六日》 斜斜半裸的虾田,我没看见 昨天黄昏那群觅食的海鸟, 引得我又到这里来寻找。
田外是海,海上是天, 从这之间向东飞呀。我望着, 有一只恍惚回头一瞥——
我不再能认出她,幸好现在也 无人在旁。她也不认识我了? ——为什么她要认识我呢? 我想着,那翅膀像两记耳光。
空白的田海渐渐挤满暮色, 中间的长堤让我回到这里。 啊,波浪也回到膝头, 没羽毛没虾,也没盐。
《八月十一日》 一日将尽……将尽。 海里一盏灯,平息大陆的平静。 那船吞了私心,水花压得低低, 发动机停下来发动机。
波浪捏个新人?有人不答应。 扯了乌云擦伤心:渔歌举悼, 谷里闻声。一脸青峦漫天星。 今晚招来鱼儿餐冰无虞。
或者只是一瞬,锚抓到痒处 是烟云,茫茫天真了无人趣。 黄昏呵,急献媚于夜之狐尾。 今晚捕得落霞结网有余。
《十一月十七日》 我的鞋底擦压浅黄的土粒, 扬起细微雾尘来追咬裤脚。 路旁椰树的果实沉重又结实, 但从不落下伤人,也不自行裂开。
我靠着它发福的根部坐下, 面前是海,离双脚更近些。 暮色把蛛网漆上自语的波浪, 倒扣沙中的小船是它吃剩的空壳。
我渴望交谈,抬起了视线, 没有鸟飞来,云层低如百叶窗; 即使爬上树梢也难以窥见里面 那疲惫的脸,和脸上的灯光。
是的,穿越这海也可以回去; 我循来路,又把它留在门外。
《十一月三十日》 我们步行去海边散步, 拥抱时又慌如失去。 落日下芭茅摇着白头, 好看翠鸟点点滴滴。
海因反光而格外幽深。 孩子们在沙滩追逐, 摔倒,手脚埋进沙里。 波浪轻声斥责又偷笑。
那绝不是我们的孩子。 不是你。船消失了, 才响起好幽雅的汽笛。 半边身体有了凉意。
我回家,路烂在街道; 你的裙裾擦过树梢, 首饰亮如群星,讪着, 为我拧开树杈的台灯。
《十二月二十四日》 ……你的悲哀的月亮 剥着熟透的指甲和虾, 丝巾藏在瓶子里。蓝色瓶子里, 刚爆芽的雪豆唱赞美诗。 船抖落水花,慢慢爬上了树, 滑行在楼群根的侧影像一只驼背鼠 或驼背鲸。从窗口溅下的 吉光片羽,分开水泥路里的水泥; 这很好。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邻街的鞭炮很好听, 夜晚也很好听。 她继续啃海之一角, 波浪蜷缩在一截衣袖里。 柔软群峰顺流而跃,
思想倒立于寂静的水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