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农闲》 从繁忙的农事中抽身 七月,水稻正在分蘖 茶园无茶可采 庄稼地里只有庄稼 难得一段小农闲,一帮农民 随便聚在哪家房前 男人敞衣 露出青铜般的胸膛 女人手持扇子 听着男人日白 两三层的楼房都拥有 一两分田的阴凉 深渊般的堂屋 好像随时从他们的背后 能跳出几条大鱼 狗趴在地上懒得动弹 蝉鸣高低且持续 天空平坦。大地饱满 男人回到正题上来 谁家豆角茄子 这几天卖出了好价钱 谁家孙子高考榜上有名 这鲜明的时光,没有一种能力应对 日子松弛下来 他们也不会离开村庄 他们坐在竹椅上 正好与水稻黄豆一般齐 但过不了一些时日 他们又要收紧自己
《吹萨克斯的男人》 为了开出并蒂花,特地 选在黄梅戏大剧院门前 吹奏萨克斯,在每天日落之后
一辆破旧的面包车 自带音响 意味着一个演员,也是一支乐队
草原歌曲、闽南歌曲轮番升起 陶醉时,免不了摇晃起来 路过的人也摇晃,但自己不知道
弧形的广场,被他弯曲的气息 填满。他打开胸腔 他的肺,大于一个剧场
一个过了60岁的男人 爱上萨克斯 我,爱上他的摇晃
《京山孙桥镇某园艺场所见》 仿佛山里所有的对节白蜡 都挤进了这园子 三五个园艺师,正站在铝合金梯子上 一边咔嚓咔嚓修剪对节白蜡 将疯长的枝叶剪出一朵朵 绷紧的云 一边眺望初夏的纵深 自己儿时也曾梦想 拥有这样一架银色的梯子 爬上去抚云摘星 此刻,仍有登上梯子的愿望 可惜,自己没有裁云的手艺 可惜,天上的云朵越来越少 斜阳柔和,晚风习习 走出园子回头凝望,身披霞光的园艺师 更像是天神派来的 从一朵云飞向另一朵云 在青山绿水间 只腾云不驾雾
《白 鹤》 六只白鹤,还是七只白鹤 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它们结伴归巢,它们将命运捆在天路上 就像此时的我们坐在一部车里互相依靠 收拢心中的旷野 夜色正从山顶滑落 它们从容也有几分急迫 它们要飞向哪里? 它们要飞行多久? 无人知晓 我们只知道它们不会在山脉和炊烟 的交织中迷失方向 它们在替无数人 回家
《让甜蜜站起来》 厨房,我们 在水槽清洗水果 我手中的黄金桃 和妻子手中的阳光玫瑰葡萄 被流水覆盖 果肉里也有流水 我们没有理由不站在水槽边 向土地敬礼 没有理由不让甜蜜站起来 保持桃树和葡萄架 应有的高度 多么希望厨房就是一座果园 我们需要盐粒,也需要糖分 顺着桃子和葡萄的来路 我们回到挂果的时光
《抽藕带的女人》 不是听到哗哗水声 你不会知晓一个乡下女人 在荷叶下奔跑
这是一口城中水塘 满塘荷梗密密封锁她的方向 从发黑的泥水里 熟练地抽出洁白
挺出水面的荷花和 扎进泥里的藕带 都是出污泥而不染
路过水塘的城里女人 都为她担忧—— 深陷污泥中的她 如何抽出双腿 并还原?
《一条大河或夜宿枝江》 诞生歌曲“一条大河波浪宽”的城市 许多年过去了 大河还是那么宽 城市安静,人也安静 但江面上来往的马达 制造对峙 顺水而行的当然欢快 逆流而上的喘着粗气 河水从不停止 船只也不停止 岸边石头磊磊 几个喜爱夜钓的男子 一蹲下就加入了石头的阵列 那些常来江边行走的人 无非是借流水 带走一身尘土 这里的人都把长江叫大河 或许他们只接受 大河奔流 而容纳不了生活 翻江倒海
《观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 将电影改编成舞剧 惊险的跳跃
大幕一开,观众便被 暗雨笼罩 电波,穿过暗雨,穿过 敌人保密局的封锁 将一座城市与一个 僻远的山地连接
从头至尾,李侠和兰芬这对男女主角 不说一句话 有些神圣的事不该说出 也无法说出
肢体在锤子和扇子间舞动 抵达语言不及的力量和生动 他们一刻不停地 行走于刀锋,信仰在刀锋上越磨越亮
剧终升起黎明 并引爆剧场外辽阔甜美的 阳光
李昌海,1963年生,湖北潜江人。在《诗刊》《北京文学》《长江文艺》《芳草》《星星》《扬子江诗刊》《诗歌月刊》《诗潮》《长江丛刊》等发表诗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