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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时间:2016-07-15来源:悦读文网 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点击:

队伍很长,前头的人已经走得看不见了,后面装载行李和老弱病残的大车才刚刚起动.等大车一起动,聂赫留朵夫就坐上马车,让车夫跟上前面的队伍,看看在男犯中间有没有熟人,并在女犯中寻找玛丝洛娃,问问她有没有收到送去的东西.天气更热了,一丝风也没有,上千只脚扬起的灰尘,一直飘浮在街心走着的犯人们头上.犯人们走得很快,由于聂赫留朵夫的马车驾的不是快马,费了好大工夫才赶到队伍前头.一排又一排模样古怪的可怕生物,迈动上千只穿着同样鞋袜的脚,合着步伐摆动空手,似乎在给自己鼓气.他们人数那么多,模样那么单调,又处在那么古怪的特殊气氛下,以致聂赫留朵夫觉得,他们仿佛不是人,而是一种可怕的特殊生物.直到他在苦役犯中认出凶手费多罗夫,在流放犯中认出滑稽家伙奥霍京和一个求他帮过忙的流浪汉,才改变了这种印象.犯人几乎个个回过头来,斜视着那辆赶上他们的轻便马车和车上那个不断打量他们的老爷.费多罗夫扬了扬头,表示他认识聂赫留朵夫.奥霍京也挤了挤眼.不过他们两人都没有点头,认为这是犯禁的.聂赫留朵夫也走到女犯旁边,立刻认出了玛丝洛娃.她在女犯的第二排.这一排边上走着一个女犯,红脸庞,黑眼睛,短腿,模样难看,把囚袍前摆掖在腰里,她就是俏娘们;她旁边是个孕妇,勉强拖着两腿走着;第三个就是玛丝洛娃.玛丝洛娃肩上扛着袋子,眼睛瞧着前方,脸色镇定而坚毅;第四个人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穿一件短袍,象农妇那样扎着头巾,步伐矫健,她就是费多霞.聂赫留朵夫跳下马车,向女犯队伍走去,想问问玛丝洛娃有没有收到东西,她身体怎样,可是在队伍这边走着的一个押解军士一发现有人接近队伍,立刻赶过来.

"不行,老爷,接近队伍是不允许的."他走过来,大声说.

军士走到跟前,军士认出聂赫留朵夫(在监狱里人人都认识聂赫留朵夫),就把手举到帽沿上敬了个礼,在聂赫留朵夫身边站住说:

"现在不行.到火车站就可以了,这儿是不允许的.""别掉队,快走!"他又对犯人们吆喝道.接着不顾天气炎热,抖擞精神,迈着穿漂亮新皮靴的脚,快步跑回原来的位子.

聂赫留朵夫回到人行道上,吩咐车夫赶着马车跟在他后面,自己就和队伍并排走去.队伍不论走到哪里,都是人们注意的目标,大家看到它又是同情又是恐惧.乘车路过的人都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目送着犯人们,直到看不见为止.过路的行人都站住,又惊又惧地瞧着这可怕的景象.有些人走上前去,施舍一点钱,押解兵就把钱收下.有些人则象中了催眠术一般,跟着队伍走去,但走了一阵又站住,摇摇头,只用眼睛目送着队伍.人们纷纷从房子里跑出来,互相招呼着,也有人从窗子里探出身来.他们都呆呆地望着这支可怕的队伍,默不作声.在一处十字路口,一辆豪华马车被队伍挡住了.马车驭座上坐着一个满脸油光.屁股肥大的车夫,身穿一件背上有两排钮扣的号衣.马车后座上坐着一对夫妻:妻子消瘦,苍白,戴一顶浅色帽子,打一把色彩鲜艳的阳伞;丈夫戴一顶高礼帽,穿一件讲究的浅色大衣.前座上,两个孩子面对他们坐着:女孩打扮得漂漂亮亮,娇嫩得象朵小花,披着一头浅色头发,也打着一把色彩鲜艳的阳伞;八岁的男孩脖子细长,锁骨突出,戴一顶水手帽,托着两条长飘带.做父亲的怒气冲冲地责备车夫,怪他没有抢在队伍前面及时穿过马路;做母亲的也嫌恶地眯细眼睛,皱起眉头,把绸阳伞放得低低的遮住脸,以挡住阳光和灰尘.大屁股的车夫听着主人不公正的责备,皱起眉头,面带怒色,因为走这条路,正好是主人吩咐的.他费力地勒住那几匹笼头底下的汗光闪闪.一个劲儿往前冲的黑马.

警察一心一意想为豪华马车的主人效劳,要把犯人拦住,放马车过去,但他发觉这支队伍里有一种阴森肃穆的气氛,不能破坏,即使为了这样一位阔老爷也不能破例.于是只好把手举到帽沿上敬了个礼,表示他对财富的尊重,然后严厉地瞅着犯人,仿佛决心保护车上的贵客,不让犯人们侵犯.因此这辆豪华的马车也不得不等整个队伍走完,直到最后一辆装载行李及坐在行李上的女犯的大车过去,才继续赶路.在那辆大车上,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刚安静下来,一看到这辆豪华的马车,就又尖叫和号哭起来.直到这时,车夫才轻轻抖动一下缰绳,那几匹黑鬃骏马就在马路上迈开步子,拉动那辆微微晃动的橡皮轮马车,得得地往别墅跑去,把丈夫.妻子.女儿和脖子细长.锁骨突出的男孩一起送到那里去消夏享乐.

做父亲的也好,做母亲的也好,都没有向女孩子或者男孩子解释,他们看见的景象是怎么一回事.因此两个孩子只好自己来解答这问题.

女孩子察看父母的脸色,这样来解答问题:这批人同她的父母和亲友截然不同,他们都是坏人,因此就该这样对待他们.就因为这个缘故,女孩子只觉得害怕,直到那些人看不见了,她才放下心来.

不过,脖子细长的男孩一直盯住犯人的队伍,眼睛一眨也不眨.他对这问题的看法与女孩不同.他直接从上帝那里得到启示,坚决相信他们也是人,跟他自己,跟所有的人一样,因此一定有人欺侮他们,对他们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他怜悯他们.也害怕这些戴着镣铐.剃光头发的人,同时也害怕那些硬要他们戴上镣铐.剃光头发的人.就因为这个缘故,男孩的嘴唇才撅得越来越高,并好容易忍住眼泪,因为他认为在这种场合哭是丢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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