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打盹,秋就没了。 好像我把秋遗忘。 其实我心怀艾草,眼底的红叶还在燃烧。 我只身来到薄暮,一瞬间我的头颅与山丘一起溶入了,悲喜交集的残阳。——李成恩《绝句》 悲者,秋之声也。几千年前,那位宋公子如是说。 夜深花睡时,露浓。亦有一人,挑灯夜读。 那人是寒窗苦读十余载的书生,是心怀杀敌报国壮志的将军,是相思成灾的痴情儿女,是密密缝深深爱的母亲。 透过时间的尘埃,那背影不断重叠,那神情从人生情长到国家之爱,从门前流水到花前月下。 挑灯夜读,读到的是繁华过后的苍凉。 “初淅沥以萧飒,忽奔腾而砰湃,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其触于物也,缱缱铮铮,金铁皆鸣;又如赴敌之兵,衔枚疾走,不闻号令,但闻人马之行声。”这是欧阳子听到的秋声。秋声在他的笔下幻化成内心的真实写照,宦海沉浮、人生苦短深沉的感慨,此刻皆如洋洋波涛倾泻于笔下,那不仅仅是他一人所听到的秋声,更是千百年来郁积在中国人心里的人生感慨。也许我们曾繁华过一时,骄马意轻尘。天真如年少,笑颜像秋日的阳光,暖暖地照进人心田。那时的我们过着烹羊宰牛且为乐的日子,不曾感慨韶华易逝,物是人非。但如今的迟暮悲伤摧垮了我们内心坚强的意志,悲秋伤月之情会在某一个瞬间猝不及防地击中我们,叹息声如影随形。今昔对比,更显苍凉。 挑灯夜读,读到的是念念不忘的家乡。 乡愁,在余光中先生手中那枚小小的船票里,在居住着风和烟的小村庄里,在无数个少陵野老吞声哭中,在每一个游子曾客居过的驿外客栈里。舌尖上残留故乡的味道,经久风霜逐渐侵蚀着令人魂牵梦绕的乡味。阿城曾经说,思乡,就是思饮食的气氛,思饮食的过程。莼鲈之思,洛阳花茶,而如今,残羹剩肴,残杯冷炙,残灯枯火,残念余想。故乡,回不去。他乡,离不开。在辗转飘零的日子里,在每每秋风萧瑟的中秋之夜守着皎皎圆月,编织着自己无人倾诉的异乡故事。我们都会怀乡,血液中流淌着故乡的河流,颦蹙眉中锁住门前柳树烟火人家。 挑灯夜读,读到的是酸甜苦辣的人生。 也许笑地前仰后翻,那是因为书中有不经意间的开过的玩笑,有与“忍俊不禁”相称的琐事;也许该昂首捶胸,那是因为书中有精忠报国之侠者被一句“莫须有”攻击得体无完肤;也许该深锁眉头,深深叹息,那是因为书中有林妹妹的葬花愁和长安少妇的思夫愁。也许该泪眼朦胧,那是因为“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纸纸写不尽沧桑,句句道不完心酸。也许该合上这本书,也许该熄了这摇灭不定的烛火,也许该歇息了去。 这书中,童子曰:“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声在树间。” 那人说了一段话后,童子却早已睡熟。 “其实我心怀艾草,眼底的红叶还在燃烧。”可我只能留得残荷听雨声,秋风伴着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