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都打开,人都涌到走道里…… (他退进舱房,整理物件) 船长室的播音: ……营救的飞机已起航……两艘巡弋的炮舰正转向,全速赶来…… 船长说,但他不能劝告大家留守船上等候…… 船长说,但如果旅客自愿留在船上,他也不能反对,因为,下救生艇并非万全之策,尤其是老人和孩子们。 按此刻船体下沉速度…… 排水系统抢修有希望…… (他能加快的是整出最需要的物件,离船) ……决定下艇的旅客,只准随带法律凭证、财产票据、贵重饰品……生命高于一切……身外之物,必须放弃…… 镇静,尽快收拾,尽快出舱,一律上甲板列队,切勿…… 镇静……务必听从安排…… 每艇各配水手,切勿…… (不再注意播音) 刹那间他自省从事外科手术的积习之深,小箱整纳得如此井然妥贴,便像缝合胸腔那样扯起拉链,揿上搭扣。 懊悔选择这次海行。 (经过镜前,瞥一眼自己) 走道里物件横斜,房门都大开半开,没人——他为自己的迟钝而惊诧而疾走而迅跑了。 转角铁梯,一只提包掉落,一个女人也将下跌……抢步托住她,使之坐在梯级上,不及看清面目,已从其手捧膨腹的伛偻呻吟,判知孕妇临产。 搀起,横抱,折入梯下的舱房,平置床上: “我是医生。” (走道里还有人急急而过) 他关门。 她把裙子和内裤褪掉。 “第一胎?” 点头,突然大喊,头在枕上摇翻。 “深呼吸……听到吗?深呼吸!” 台灯移近床边,扭定射角,什么东西可以代替皮钳,也许用不着,必需的是断脐的剪子。 “深呼吸,我就来,别哭。” (回房取得剃须刀再奔过来时船体明显倾侧) 她覆身弓腰而挣扎。 强之仰卧,大岔两腿,曲膝而竖起——产门已开,但看胎位如何……按摩间觉出婴头向下,心一松,他意识到自己的脚很冷。 (海水从门的下缝流入) 她呼吸,有意志而无力气遵从命令,克制不住地要坐起来。 背后塞枕,撕一带褥单把她上身绑定于床架。 双掌推压腹部,羊水盛流…… “吸气……屏住——放松……快吸……吸……屏住——屏住。” 婴儿的脑壳露现,产门指数不够,只能左右各深二指插入,既托又曳…… 婴儿啼然宏然,胎盘竟随之下来了。 割断脐带,抽过绒毯将婴儿裹起,产妇下体以褥单围紧…… 她抱婴儿,他抱她。 看见也没有看见门的四边的缝隙喷水。 转门钮—— 海水墙一样倒进来。 灌满舱房。 (水里灯还亮) 灯灭。 选自《温莎墓园日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