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刚来的退稿信胡乱地和以前的退稿信放在了一起。望着这沓足足十厘米厚的废纸,我突然觉得一阵绝望,也许我真的就不是当科幻作家的料——不管怎么说,我还在给一家新兴的量子计算公司干活呢,这活儿本身就几乎是科幻了,虽然我实际做的只不过是管理网站。也许我离科幻最近也只能到这地步了。 第二天,在办公室附近的一个餐馆,我一边舀着薄荷奶昔,一边对卡勒布(我的同事,一位量子回路专家)说:“我觉得这辈子甭想指望我的名字上杂志了。” “别放弃,”他说,“你是个很棒的作家。”他读过我的几篇小说,帮我检查有没有哪些地方的科学部分弄错了。 我耸耸肩,“如果我不写编辑想要的东西,再棒也白搭。” “为啥不写呢?”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编辑喜欢什么。”我说。 “这么说,这是主观判断了。”卡勒布若有所思地嚼着汉堡。 “是啊,一个编辑觉得根本不值得发表的东西,在另一个编辑看来可能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科幻小说。只是凭我的运气,喜欢我文章的编辑大概还没出生吧。” “不,不,”卡勒布说,“你需要的是一篇能够自己适应编辑口味的小说。” “我刚告诉过你。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写他们想要的东西。”我说。 “没错。”卡勒布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随手在纸巾上画了条曲线,“这事儿是个概率函数。正确的文字组合能让他们买下你的小说,而错误的组合意味着他们不买。” “也许吧。”我不大相信地说。 “我们的量子计算机就能处理它。”他草草写下一个方程,“哦,伙计,这玩意会掀起一场出版业革命的。” 我茫然地盯着他,“你在说什么啊?” 他说,“想象一下你打开一本书,从第一个字开始,每一个字都是你希望读到的,人物让你着迷爱恋,情节让你热血沸腾……” “那很好啊。”我说。 “然后另一个人打开他手中的同一本书,而这本书对他而言也是完美的。可是如果你比较两本书的话,二者的词句是不一样的,连故事情节和人物都不一样。” 我皱起了眉头,“你是说,弄一本电子书,根据个人喜好而自动改变内容?” “不,这本书是印在纸上的,但是它的文本却是用量子计算机创作出来的。利用程序制造一个量子概率波函数,直到有人去观测书里的内容时,函数才会坍缩。”卡勒布身子往后一仰,面带满意的笑容。 “而当函数坍缩时……”我说,还不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对于那个使之坍缩的人而言,书就会变成有史以来最好的书。这真是天才的主意!”卡勒布身体前倾,“你愿意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科幻小说的作者吗?” 我盯着打印机里面朝下搁着的一摞纸,“你确信我不能看一眼吗?就看一眼。” “如果你看了的话,”卡勒布说,“函数就会坍缩,故事就会变成你眼中最好的小说,而不是编辑眼中的。他必须第一个看到。” “连看看标题都不行吗?”我觉得有点尴尬,递一篇小说给编辑,自己却对它一无所知——虽然卡勒布向我保证,我依然算得上是作者,毕竟没有我的帮助,计算机不可能自己编一个程序去生成科幻小说的概率波函数。 “不行。”他说,“我已经在打印稿里硬编码了你的名字和联系方式,但是余下的部分都是未知的,直到编辑看到它为止。”我叹了口气,把稿子塞进牛皮纸信封,封上口。 两个月之后,我收到了回邮信封。“打开吧,”卡勒布看着信封说,“我敢肯定这次接受了。” 我打开了它。 “读出来。”卡勒布说。 我扫过我的姓名,念出声来,“在我看来,这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科幻小说。”我的心脏要跳出嗓子眼了,“这无疑是你投过的所有小说中最好的一篇,可是你到底发什么昏,居然以为你能一字不动地把阿西莫夫的《日暮》照抄过来还不被发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