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祯,一九九〇年出生,山东淄博人。淄博市签约作家,张炜工作室学员。小说发表于《青春》《青年文学》《山西文学》《安徽文学》等杂志。
夜行女孩(节选) 李 祯 他们不清楚我为什么当了保安。 父亲说我不孝,要与我断绝关系。母亲则频繁打来电话,先是问起我的生活情况,然后话锋莫名转到她同事的子女上——他们结婚生子,有了房产和车子,以及都拥有一份稳定、收入可观的工作。在谈话行将结束的时候,母亲撂下伤害自己的狠话:你再这样下去,我可不管你了。 姑姑、舅舅也加入了劝说的行列。在安慰的同时,他们纷纷给我介绍工作,说我从小成绩优异,为什么不考公务员?他们认识某某国企的领导,可以托关系把我介绍进去。他们都希望我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而不是当一名保安。我知道他们说的是一个“合适”的问题,但从哪一方面界定合适? 童年时,父亲在村子一公里开外的田地里建了两间鸡舍,每间四十米长,养了两万只鸡。我看着小鸡们长大,变成母鸡,院子里是多得数不清的鸡蛋、遍地的鸡毛,直到它们被送往屠宰场,一批批新的小鸡重新到来。我是跟着一群群母鸡长大的,一个男孩与一群群母鸡,鸡舍成了一座荒岛,隔绝了我与外界的联系。我曾经把这个故事讲给一个朋友,她听后哈哈大笑,戏称我是“鸡国鲁滨孙”。不过,当保安与我的童年没有关系。可能有,但关系不大。 我当保安纯粹是本能的抉择。当了几天后,才发现我喜欢这份职业带给自己的“抽离”状态。我是一名民办高校的保安,学生和老师们都有校卡,可以自由出入校园,我的主要工作是拦截为数不多的陌生人。在他们说出理由后,我斟酌是否让他们踏入校园。校园环境平和、安宁,很少有学生闹事,即使发生此类事件,也是由他们的老师负责。我不需要拿出过多精力工作。大部分时间我躺在校园里的草地上,任由阳光暖烘烘地打在身上,我可以好好睡上一觉。有时候,我披上过大、掉色严重的保安服,驾驶着巡逻车,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闲逛。我不想与任何人产生过多交集。这就是我说的“抽离”。 那是二〇一九年,世界还没有发生重大变故。那年过后,疫情席卷而来,乌克兰战火绵延不断,英国女王以及电影巨匠等诸多名人相继离世,世界好像整个坍塌,秩序已然不在。不过,我要讲的是二〇一九年的事情。不是整整一年,而是短短几周我所经历的。 那时我刚从一家食品公司辞职。至于辞职原因,我向主管解释:不适合。他打量了我许久,斥责道:“都干了三年,你现在说不适合。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我不好过多解释。难道说与她有关?我和她什么关系?同事、朋友,抑或是不为人知的恋人?我不知道她是否对我有过感情,更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是否真实发生过。 她确实是我的同事,小我五岁,我们在食品策划部门相处了三年。她喜欢逗我笑,脑袋里好像装着无数笑话,每个笑话都能让我得到欢乐。我肠胃不好,身体瘦弱(体重刚刚四十五公斤),她每天买上一堆零食,说是为我增重。我们公司附近有很多餐厅,烧烤店、面馆、四川菜馆等一应俱全,下班后,我们坐进某家餐馆,在她充满魔力的讲述下,我看着窗外的街灯渐次绽放。一片华彩。 她的男友供职于某家媒体机构,是一名非虚构专栏作者,经常跑到偏僻、荒凉的山村,或者什么不知名的地方,采访一两个月,完成一则深入报道。她和男友早已同居,但由于男友工作性质特殊,两人无法朝夕相伴。我恰好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热衷于当代艺术——那些抽象、前卫的展览,看了使人昏昏欲睡的文艺电影,我在周末时陪她一同欣赏。适逢长假,我们去往周边的景点,一块儿小住几天,但我们没有发生过男女关系。有时候,我们相处的氛围转瞬发酵、蜕变——看彼此的眼神,以及说话的口吻,都抵达了难以言说的地步——没有人试图挑明发生了什么。我觉着这样挺好的。如果非要考虑对方身份,反而乱了套。 她送过我一瓶香水。我生活比较粗糙,从未用过香水,害怕用不习惯,让她自己留着。 “万一你习惯改变了呢?”她把香水塞进我办公桌最下层的抽屉,“就留着当备用吧。” 这是她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 我尚未有所反应,她就说要辞职了。我问原因。她说,马上要结婚了。男友辞掉了工作,准备和她回老家生活。他们终于可以朝夕相伴。除了恭喜,我能说些什么? 她离开公司一个多月后,同事们都说,我看着比以前上进了不少。我没有任何察觉。每天依旧工作八个小时,为公司的食品撰写自己都不相信的商品介绍;回到出租屋后,我随便点上一份外卖,打开烂俗的电视剧,打发着过剩的时间。生活一如往常。可是有一天,我发现好久没在朋友圈里看到她的动态了。我突然很想知道她的消息,她在老家生活得如何?结婚了吗?当我搜寻她的微信号和手机号码,发现全然消失不见。 我一宿没睡。第二天,我向同事们打听她的消息。“你是不是没睡醒,咱们公司有这号人吗?”他们处理着手头的工作,没有再搭理我。我开始回想,怎么也记不起她的模样,以及那些笑话。我想起了那瓶香水,打开最下层的抽屉,香水不见了。 我趴在办公桌上,睡了最长的一觉,最后索性离开了公司。 我觉得人有时候是跟着本能行动,而不是基于什么原因。我回到了作为人的最初始状态。我小时候喜欢海,就来到了海边——黄岛。待了两个星期,我决定找份工作,看到一所民办大学招聘保安的信息,跟随着本能,我成了一名保安。 随后,我在金沙滩沿岸租了一间房。这是一家海景民宿,一座座涂有白漆的木质房屋散落在沙滩上,大一点的一百多平,小一点的仅仅三十平,每一间都用木栅栏围绕成单独的小院,五颜六色的花儿点缀其间,相映成趣。正值夏末,黄岛即将退出旅游旺季,这里的房租要比正规住宅区的便宜。“不过,只能短租。”房主告诉我。到了明年五月份,气温回暖,游客如同海底的鱼儿,会成群结队地洄游回来。 我租了一套三十多平的木屋,租期两个月。房间里有一张床、一套餐桌、一台打不开的电视机、一排柜子,柜子上面有一个电磁炉,没有单独的卧室和厨房。不过,我喜欢这种简陋,它不会让我耗费过多的心思。另一方面,我从民宿出发,穿过一条伸向丘陵尽头的马路,步行六七百米就能抵达我工作的高校。 白天我在学校值班,大部分时间我躺在校园的草地上睡觉。晚上八点钟,海潮的冲刷声如同一声声召唤,吸引着我的脚步。我回到木屋,换上干净的衣服,去附近的酒吧买醉。我仰卧在木板床上,已是深夜过后,海潮变成了催眠的曲调,冲刷着我的记忆,让现实远去。我紧紧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睡过去。 我很少遇到房主。她应该长我四五岁,头发刚刚及肩,束在耳后,这是在签订房屋租赁合同那天她给我留下的印象。对了,还有她那双棕色的眼睛。很淡,既温柔又冷漠。 深夜,我从酒吧大醉归来,立马睡了过去。醒来时,海潮依旧冲刷着海岸,我再也无法入睡,索性去往海边散步。木屋伫立在沙滩,像一片原始部落,海风咸湿,沙滩松软、黏稠,我刚走出十几步,双脚深陷沙子中难以拔出。我注视着这片海域,海雾生于涌动的潮水,不断向外渗透、扩散;慢慢地,一切被雾气笼罩,模糊、迷蒙。一阵风从大海深处吹来,那些由粗糙木板组成的房屋稍稍显露了出来,我正要仔细观望,木屋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我感觉双脚不再是踩进沙子,而是不小心踩进了某个人的梦里。我尚未从一个梦中苏醒,又坠入了另一个梦。 梦里不正是这种景致吗?亦真亦幻。 四下万籁俱寂,我拔出双脚,朝雾气深处走去,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根据形态推断,应该是房主。她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泳衣,如同一条幼小的、刚浮上岸的鲨鱼,长久凝望着海面。 “嗨。”我打了声招呼。 我不知道她是没有听到,还是不愿搭理我。她没有任何回复,决绝地奔向那片深邃的海,头也不回。 一个月过后,我调成了夜间值班。保安组一共四人,两人一起,轮流倒班。因为换成了夜班,我白天开始待在民宿里,经常碰到房主。 “吃了吗?” “怎么看起来没精神?” “今天怎么没见你去上班?” …… 她主动打招呼,态度虽称不上热情,但不像那个夜晚一样令人不可接近。有时候,我觉得她是在强迫自己这样做。至于原因,我们同在民宿生活,不至于见面躲着对方吧。我没有过多考虑,我也有自己的问题要处理。我患上了失眠症,差不多一周时间没有合上眼睛了。是因为白天在草地上睡习惯了,导致在小木屋无法入睡?我尝试过各种方法,听音乐、睡前深呼吸、让脑袋陷入空白等,通通不管用。实在难以忍受困意时,我悄悄跑进校园,大睡一觉。可这不是长久之计。 我离开民宿,走向附近的沙滩,心想这辈子不会离不开草地了吧?细沙轻盈地在我脚边滑过,如同草叶的触感,我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为何不在沙滩上睡一觉试试? 我挖了个大坑,把身体掩埋在松软的细沙中。这是我第一次在沙滩上睡觉,虽然困意笼罩着我,但折腾了不少时间才睡过去。我睡得很熟,一共睡了两个多小时。醒来时,手机上显示下午五点钟,由于回到木屋无事可干,我打开B站,一条熟悉的搞笑视频闯入了眼睛,我兀自站了起来。 在她离职前的那个夜晚,我们并肩坐在公园里的草地上,我观看着B站视频,她则在我身旁不言不语。随后,我刷到了一条视频:在大合唱时,合唱队伍里有一名不起眼、略显猥琐的胖子,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总是在憋笑。他努力假装悲伤,最终在开口唱时,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想要让她看看,她突然说:“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语气直白而真挚。 “你看,真是太好笑了。” 我明知道她不会看,还是把手机递给了她。我抱着肚子大笑,眼泪都笑了出来。 我走到海水处清洗身上的沙子,清洗完毕回到木屋,在电磁炉上煮了一包方便面。我不会做饭,午饭基本上是下包方便面,然后煎上两枚鸡蛋。房门响了,房主走进来:“吃了吗?”她晚饭做多了,问我要不要一块儿吃点。我指了指锅里沸腾的开水,谢过她的好意。 “吃泡面不健康。当然,要是你介意就算了。”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我不好再拒绝,跟随着她走向一座二层的木屋。那是她的住处,海景民宿里唯一的二层建筑。一楼十分寂寥,只听啪的一声,她关上了木门。我感觉身后的世界随即关闭了——房子、车子这些物质,悲伤、兴奋、欢乐这些情绪,通通伴随着这扇木门紧紧闭合。房间里暗沉沉的,一丝光线都穿透不进,我适应了很久才看清里面的摆设。先是看到地板上有一层灰尘,因为长久不打扫,灰尘凝固在粗糙的地板上,即使剧烈运动,也不会使它们挪动一分一毫。我闻到一股老旧的气息,应该是整个木屋散发出来的味道,但一点也不陈腐。客厅大概一百多平,宽阔、空旷,沙发、橱柜依墙摆放,胡桃实木餐桌立在客厅正中央,所有家具整齐有序,但我总感觉偏出实际一点点。视线最远处是一面淡蓝色的窗帘,轻微浮动着,好像穿过那面窗帘就能回到现实世界。当然,也可能是另一个世界。我说不清楚。 客厅里唯一的动静来自餐桌上方古铜色的吊扇,嗡嗡嗡地迟缓转动着。时间在这间屋子里,好像经由这台吊扇掌控。 “你稍等会儿,我去盛菜。” 她进入厨房,离开了我的视线。我往里走,来到一架书橱旁,书橱紧靠着通往二楼木质台阶的墙壁。我顺着书橱斜着往上看去,看到了一束光打在靠近二楼的台阶上,空气中微小的尘埃在浮动。楼上好像是另一番景致了。 她端着海鲜汤来到餐桌边,让我就座。除了海鲜汤,餐桌上还有清蒸鲈鱼、辣炒花蛤、凉拌八爪,以及两道素菜。我拿起银质筷子,夹起八爪尝了一口,味道不错。我随即吃了口米饭,发现碗和筷子都是不锈钢的,我想起了书橱里收藏的琥珀。她好像喜欢永恒的、不会随着时间改变的物件。 “你书橱里的琥珀挺好看的。”我说。 她笑了笑,给我斟了杯红酒。 我们默默吃着饭,没有过多言语。十几分钟后,我打了个哈欠。我感觉自己只要趴向餐桌,立马能够睡过去。可能是房子太过幽静吧。 “你晚上是不是不用睡觉?”她说。 “我要在学校值班。”我还想打哈欠,强行忍住了。 “我是说,你上个月的时候。”她说,“老是看你房间里灯亮着。” 上个月,很多个夜晚我睡不着觉,不得不打开灯,找些事情做。因为这家海景民宿的电费由她一人承担,我就说:“如果电费超了,我可以多补一些房费。” “那倒不必,我晚上也不睡。”她语调轻松自然,好像失眠是一件人生幸事。 “你白天不会犯困吗?”我已经被困意折磨得筋疲力尽,几乎脱口而出。 她摇了摇头,两根手指夹起高脚杯,红酒顺着晶莹剔透的杯壁进入了嘴里。 我突然想起什么。“我在晚上见过你。” 她沉默片刻。“不记得了。” 我以为她真的忘记了,详细说明:那一天晚上,她穿着一件黑色泳装,决绝地潜入了海里。为了证明自己所见,我补充道:“我向你打招呼,你都没有理我。” “不好意思。有时候,我在晚上没有意识。” 话音刚落,古铜色的吊扇停止转动,偌大的房间里,唯有她的筷子碰撞在碗碟上发出的清脆响声。 “你知道梦游吗?”她把筷子轻轻一扣。 “梦游?”我想起一部电影,讲述的是梦游患者在睡梦中杀人的故事,我一直以为是编造的。准确地说,我不相信世间有梦游患者。 “可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梦游。”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惊讶。 “什么意思?”我喝了口酒,以此掩饰自己的慌乱。 “我跟普通人的梦游不同。”她起身,为我斟满高脚杯,“通过梦游,我可以抵达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我的思绪被搅乱了,根本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她的头依靠在胳膊上,脸色微红,睥睨着我,好像等待我自己弄明白。我佯装沉默了十几秒,回复:“就像穿越了吗?”我想到那些烂俗的电视剧,只能这么理解。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不过,不是穿越那么简单。”她闭上了眼睛,“就像你忘却了自己,一切浑然不在了,接着,你到达了另一个世界。” “那你怎么开始梦游的?”我十分向往。 “这吊扇怎么老是坏。”她兀自抱怨了一句,朝电视柜旁走去,脚步稍显凌乱。她看着有些强势、不可接近,但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好像一根羽毛落在头顶就能把她压垮。她拿起一枚小型的遥控器,按动了几下,吊扇开始嗡嗡嗡转动。时间在扇叶的带动下再次流转。 是从一首诗开始的吗?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 且陶陶,乐尽天真, 几时归去,做个闲人。 黑乎乎的房间里,她的母亲坐在窗前,仰望着天边舒卷的云,默默地朗诵着诗句。母亲就是从这首诗里给她取的名字。天边的云很快飘走了,天空裸露了出来——灰白、晦暗,像极了母亲的脸色。母亲说,走吧。她们一块儿去了海边。她以为母亲是去海边等候父亲回家。父亲是一名船长,长期在海上漂泊,好几个月才回来一次。可母亲没有向她提过父亲。母亲变成了一条鱼,恣意地在海水中游动,无拘无束。她看到了母亲少有的笑,看到母亲的身体因附着一层细密的水滴,在阳光下如同鳞片般闪闪发光,好像大海才是母亲的家。 还是从争吵开始的? 每次父亲回家,她在清晨的睡梦中被一记闷雷惊醒,随即而来的是咆哮声、呜咽声,然后摔东西的声音如同迸裂的雷,最终响彻整个家。家里的物件开始破碎,没有一件是完整的,她闭着眼睛,假装一直在沉睡。 她说,不记得了。 母亲依旧带着她去海里游泳。她不喜欢海。从齐腰深的海水往里走,浮力越发大,她越发难以控制身体,害怕自己像突然断了线的锚一样,沉入海底。她紧紧抓着母亲的手。母亲就是海岸,她牢牢地锚在母亲身上,永不分离。 可她不是锚,母亲才是。 母亲说,学会游泳了吗? 她从海面露出半个脑袋,乖乖地点了点头。 母亲说,咱们做个游戏吧。你来找我。 她拍打着水花,好啊,好啊。嬉笑声传得老远老远。 可是母亲沉入海里后,她再也没有找到母亲。嬉笑声渐渐隐去,她望向远处,大海涌动着,深邃而又辽阔。 她哭着跑回家,哭着说把妈妈给弄丢了。父亲没有理会,独自喝着闷酒。父亲厌恶酒鬼,此前滴酒不沾,母亲走后,他变成了一个酒鬼。当时她跑到父亲身边,重复了一遍。父亲终于注意到了她,像是恢复了往日的温柔,把她抱到了腿上。 “***不要你了。”父亲笑着说道。他拿起桌上的离婚协议书,递到了她面前。经过法院的判决,她归父亲抚养。父亲放弃了出海,赢得了她。父亲放弃的,还有对她的爱。醉酒后,父亲把她叫到身旁,提醒她:“***给你留下了一大笔钱,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想到了自己名字的含义,想到了母亲留下的一大笔钱,最终,想到了母亲的死。母亲是用这一切来报复父亲。她是他们报复的产物。 她开始梦游,去往另一个世界。 她讲述完毕,问:“精彩吗?”好像她不是这个故事中的主角,这只是一个道听途说的故事。我不知道如何回复,试图安慰她几句,但话到嘴边,我咽了下去。我默默地注视着吊扇,希望扇叶加快转动,好让这段时间早点过去。 “想不想去楼上看看?”她兀自站了起来,步履蹒跚地朝二楼的楼梯走去。我上前搀扶,她一脸嫌弃,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 …… (本文为节选,完整作品请阅读《人民文学》2023年0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