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峰市东北部有座红山,1954年,中国考古将五六千年前分布在以赤峰市为中心、遍布西辽河流域的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存命名为“红山文化”,与此相关的区域成为中华文明的发祥地之一。夏日,我拜访赤峰,叩问红山,聆听历史的回音。 一 赤峰市博物馆是国家一级博物馆,它的常设展览共分为四个展厅,分别为“日出红山”,该展厅展示的是以红山文化为代表的新石器时代文化,展品中的C形玉龙,还有玉器、石雕人像、凤形陶杯、石磨和石磨棒等,都是十分珍贵的文物精品。其他三个展厅分别是“古韵青铜”“契丹王朝”和“和同一家”。 也许是博物馆临时展厅空间安排的原因,也可能是博物馆的创意,在“日出红山”展厅的隔壁,当时正举办一个“江南生活美学展”,展出了上百件我国唐代以后的珍贵文物,涵盖陶瓷、团扇、缂丝、古琴、昆曲、书画、点茶和文房用品等,以棋琴书画诗酒花茶香为载体描述江南人温婉秀丽、精致典雅的生活。布展者无意,参观者有感,一墙之隔,转身之间,你会经历一个横跨祖国南北、走过6000年的时空穿越,它所传递的历史和现代的文化信息,虽有天壤之别但又似曾相识,隐含着文明发展进步的历史轨迹。 “日出红山”展出的C形玉龙,是红山文化玉器的代表。玉龙蜷曲的身体刚劲有力,高高飘起的鬃毛飘逸生动,早在6000年前,我们的先民就在中华民族的血液里植入了飞龙在天、龙腾虎跃的基因。红山文化时期的玉器体现了不俗的审美情趣和高超的制作技艺,玉器被赋予道德、等级和礼制的内涵,在数千年的演进中,融入“江南生活美学展”所展示的讲究礼数、精致典雅的生活。在红山文化时期的陶器中,有一只漂亮的凤形陶杯,在我看来,与“江南生活美学展”陈列的龙泉青瓷茶具放在一起,所蕴含的审美价值一脉相承,中华文明的智慧和精神薪火相传,不断丰富繁荣。 二 说起契丹和大辽(其间这两个国号同时存在),我们自然会想起杨家将,七郎八虎保家卫国的故事通过小说、评书、戏曲和影视剧广为流传。在“以中原为中心”的历史叙事语境里,契丹基本上是作为一个入侵者、对立面而存在。历史上契丹王朝的国都在赤峰市境内,我徘徊在赤峰博物馆的“契丹王朝”展厅,展览的历史叙述和文物展陈,让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契丹。 公元916年,契丹可汗耶律阿保机听取汉族谋士的建议,正式称帝建国,定国号“大契丹国”。开国皇帝“因俗而治”,采用“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的统治策略,创立南、北面官制度,这种兼有分治和自治的方略是契丹王朝行政体制的创举,也是契丹族逐渐融入中原民族的发端和标志。辽代中期萧太后执政,仿照唐制开科取士、任贤用能,在政治、经济上对辽进行多项汉化改革,将国家带入中兴鼎盛。契丹、大辽帝国存续200多年,与其他民族国家、与北宋王朝或战乱纷争、或和平交融,都是中华各民族交流融合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 展厅陈列中有一件辽三彩交颈鸳鸯壶,壶身施黄、白、绿色釉,鸳鸯体形肥硕,交颈环绕,形态生动可爱,继承了“唐三彩”的传统,又有“辽瓷”的风格。文物展陈的辽代建筑、辽塔、造像、陶瓷、丝绸及纺织品等,都具有契丹、汉、女真等多民族的审美追求和制作技艺,展示了辽代经济社会发展取得的成就。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中华各民族历经数千年交流融合,最终形成了多元一体的民族大家庭,民族的凝聚力和向心力深入骨髓、融入血脉,是中华民族赓续发展的原生动力。 三 红山坐落在赤峰平原上,突兀挺拔,在蓝天白云和阳光下,山体通红,棱角分明,像一个饱经磨砺、无所畏惧的硬汉,阅尽人间沧桑仍不离不弃,守护着脚下的土地。登上山顶俯瞰,赤峰市貌尽收眼底。上山的路崎岖坎坷,承载着数千年无数攀登者的足迹,“红山文化遗址群”的国保标志石碑是造访者的拍照打卡地,引导旅行者去探究中华先民从哪里来,后来又走向哪里。 上世纪末,赤峰市在红山脚下修建了红山公园。和古老的红山相比,公园还很年轻,石桥、石山还缺少岁月的包浆。公园里有个月牙湖,湖畔垂柳依依,花木葱茏,湖面荷花盛开,鲜艳夺目,还有林间小径、石屋茅亭供游人休憩。公园依山傍水,山、水、花、木布局相宜,风景秀丽。红山绿水,相得益彰,寄托着赤峰人敬仰祖先,守护“红山文化”的情感和精神追求。 上午走进红山公园的时候,游园的人并不多,只有一些健步者和休闲的老年人。当我正将红山摄入镜头时,耳边传来了萨克斯的吹奏声,乐曲是《美丽的草原我的家》,乐声悠扬,沁人心脾。循声找去,吹奏者是一位退休长者,这是他每天上午的功课。眼前的红山、手中的萨克斯,还有深情的乐曲,又一次演绎千百年的时空跨越。我想,古老的红山一定听过契丹族横笛的吹奏,还有蒙古族的马头琴、汉族的排箫,眼前的萨克斯则是一件很久以前由欧洲人发明的乐器。不同的乐器能抒发人类共有的美好情感,不同的乐器又承载着不同民族、不同国度的文明信息。对文化艺术的传播,乃至对任何外来的人类文明进步成果,中华民族从来不是拒绝和排斥,而是开放学习,借鉴吸收,使之变为自己民族的财富。 红山昂首,赞美家乡草原的乐曲代代相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