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河蟹 盘锦的一位战友捎来一箱河蟹,我带给父母,让他们饱饱口福。 吃着大老远运来的河蟹,父亲心生感慨:“这东西在我小的时候,可不是稀罕物。” 父亲说,小时候每当秋风起,他就会在晚上到稻田的田埂上挖出一条水流,打着灯笼便可见野生的河蟹成群结队,顺着水流往外爬。两三个钟头的工夫,抓两三个面袋子的河蟹不成问题。带回家蒸一半,腌一半。野生的河蟹蒸着吃味道格外鲜美,腌渍的则是另外一种风味,并且能放置很长时间,甚至能保存到翌年青黄不接的时候——饭桌上没有菜,只有一道腌河蟹,那真是无上的美味…… 听完父亲的叙述,我也陷入了儿时的回忆。 记得十来岁时,秋天一到,我就和屯子里的同学世龙约好,在某个凉爽的夜晚,一人一支手电,各拎一只蛇皮袋子,沿着家门口的河流顺流而下。 秋天的河流是清澈见底的,水流也不像雨季那样湍急,水浅处只没过脚踝。我俩把鞋脱下来,用鞋带将两只鞋拴在一起,搭在肩上,淌着凉凉的河水,观察着手电光亮所及之处的动静。河蟹一般都是逆流而上,它们有的在水流中潜行,有的在岸边湿润的沙滩上横行。一旦河蟹被我们的手电锁定,我们便迅疾地用食指按住河蟹的顶盖,拇指和中指掐住两侧,抓起直接扔进蛇皮袋里。野生河蟹遇到人时,会亮起毛茸茸、肥大的蟹钳,样子威武极了。 就这样,我们不知不觉走出十几里路。待隐约看到脚下的无名河即将汇入碧流河这条故乡最大的河流时,我们方才打道回府。这一来一去,两三个时辰就过去了,回到家已是午夜。从睡梦中惊醒的父亲,脸色是难看的,呵斥几句,转身睡下。母亲则对我的战利品——二十来只河蟹颇有好感。她一股脑儿地将河蟹倒进腌咸鸭蛋的坛子,迅速盖上盖子,用石头压住。大约一周之后,我们全家就可以享用鲜美的腌河蟹了。 世龙回家后的境况怎样,我不得而知。反正过不了几天,他又会来找我,我俩又一次向黑夜的河流走去。 如今,在遥远的城里,吃着养殖河蟹的我,总会想起那清澈的流水,和流水里横行的野生河蟹。 掰苞米 想来已是许多年没有掰苞米了。 在故乡辽南,掰苞米是秋收时节最重要的活计。眼看着苞米叶子一天天枯黄,苞米棒子挣脱苞叶,露出金黄色的身子骨。秋风一吹,田野上先前的绿色荡然无存,沉甸甸的苞米成了大田里的主角,一年一度的收获季节悄然来临。 掰苞米一般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先割玉米秸秆,再从放倒的玉米秸秆上,把苞米掰下来;另一种是把苞米从直立的秸秆上掰下来,然后再慢慢收拾秸秆和根茬。 先说前者。一个成年劳力,提着一把磨得锃亮的镰刀,骑着三条田垄,对付五垄甚至六七垄苞米都不在话下。而年少的我,骑着两条田垄,应付三四垄苞米已经显得颇费力气,需要“左冲右突”,总是影响前进的速度。但大人们似乎并不计较,好歹有半个劳力打下手。一般情况下,男人在前面砍倒秸秆,女人随后将苞米连同苞叶一并掰下来,丢在空当处,最后再装进麻袋里,搬到地头的牛车马车上,披着晚霞拉回家中。 后一种掰苞米的方式,风险在于你的脸和手常常会被苞米叶子割伤。尽管苞米叶子大多已经干枯,但有些仍锋利无比,一划拉就是一道口子。女人还好,裹着围巾,男人掰一天苞米下来,脸上必然留下几道血痕,火辣辣的。然而,这对于农人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久而久之,他们粗糙的大手和脸膛,足以跟苞米叶子相抗衡。 除了苞米叶子的侵扰,白白的、长长的苞米虫子有时会钻到你的衣服里。苦尽甘来,剩下收拾苞米秸秆的活儿就显得轻松多了。 掰苞米时一定要带着苞叶,因为苞叶是乡下蒸馒头、包子时的必需品。苞叶垫在蒸笼上,食品就有了独特的草木气息,接了地气。 捆起来的秸秆,堆成了一个个小山包,早晨或傍晚,伴着庄户人家袅袅升起的炊烟,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那便是我们精神的原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