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到了,我在寻找母亲给我的银手镯,我寻得急切、寻得慌乱。 我是个麻痹的人,总是丢三落四,但丢了母亲给的东西总不好,况且这个物件是我不小心弄丢一个后,母亲又给我重新打制的。银,是个好东西,虽没有金子金贵,但有很深的学问,我想母亲只所以要送我银的东西,一定与一些重要的银的品质和消息有关。 我对银的认识,是那年深入西藏,从一个叫卓玛的藏民女孩那里得知的。她腰里缠着一个银腰带,那个银腰带,她说是她阿爸用好几十头牦牛换来的钱为她打制的。她说,他们藏民对银的东西很尊重和器重,甚至觉得有神的符号和旨意在。她说,银有很强的杀菌作用,对人体很有好处,而且用银可以检测到食物是否有毒,于是她拿出银碗、银筷、银首饰等给我们做推销。 在这之前,我对银也是有些了解的,那是我在偶尔翻阅的一个章节里无意得来的。据说,公元前三百多年前,希腊王国的亚历山大带领军队西征时,曾受到热带痢疾的感染,其时,多数士兵得病后不治而亡,东征被迫终止。但是亚历山大本人和军官们却很少染疾,这个谜直到后来才被解开,原来统领者的餐具都是用银制造的,而被统者的餐具都是用锡制造的,而银具有一定的杀毒功效。再后来,听说银还有安五脏,定心神,止惊悸,除邪气等一说。于是,一只银手镯,在某种意义上说,是母亲坚持一而再要递给我的保护伞和护身符。 对于饰品,我向来不喜昂贵,也缺乏昂贵的资本,我不是一个珠光宝气的女子,因此,在对待饰品的问题上并不追求惊艳和华贵。但对于银,我有着自己的情感和偏好。因为银,在我的意识里,除了它有自身的药义和价值外,它也是简洁、素朴的标志之一。从精神的气度和层面,银,也具备了一切简约事物的品格和能量。 我喜好麻质布衣,喜好慵懒的包裹,而与此类搭调的、最昂贵的配饰也只能是银类的器物。我以为,银,看似简单,实则有自己的气质和光芒在。它其貌不扬但清新脱俗,它神秘古典但耐人寻味,它从不喧宾夺主,高傲自恃,它只是在用淡淡的味道颐养着人的心性和天性。 而对于一个清心寡欲的人来说,没有惊天动地的场景,只有繁华落尽的沧凉,这正好契合了银的外表和思想。 我在淘宝和市面上还在寻找一种银制品,像寻找一枚思想和灵魂的别针,我在淘宝和市面里寻银,更像是在求索一种旧光阴和慢生活。在一个银的世界,我只想缓慢地行走,缓慢地遇见,缓慢地与低矮而庞大的生活讨价还价,缓慢地用银的外表和质地铺陈和召唤一种灵性和性灵。 在银的世界里,我遇见了一连串关于银制品的好听的名字,譬如天使的眼泪,譬如莲花光阴,譬如无爱不欢,譬如小鱼的彼岸等等。我想,这些通过银相传达和表述的禅意,足可以让一个人在热闹、慌乱的背后洗净铅华,足可以让一个人在读书、品茶过后问醉不归,足可以让一个人芬芳满地,舍我其谁。我想,无论我选择了哪一品哪一款,我相信都自有它的属性和味道在,都自可以独自妖妖,寂静繁华。 我感谢母亲的银手镯,带给我广泛的银的兴趣和思想,我感谢母亲的银手镯,不仅带与我伞护般的安稳和妥帖,同时也带给我天佑式的神秘和温软。 当我在蘸满阳光的流水里扬起我银镯子的手臂时,当一种银的消息潜伏成万物状并因我或生动或沮丧时,母爱就在我的腕上静静地沉淀成了一种气息,仿佛沉香,仿佛电波,仿佛我一转身,她就要借着光亮和声响,喊我。 作者:张晓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