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时，老婆问今年清明粑要啥馅的。她从三年前的清明节就开始问，每年我都说，没别的，上经典节目，榨菜肉皮馅的。她说能不能改个口味，那是***三十年前的作法了。是呀，我妈妈三年前离开了人世，从那年起，每到清明时节就想起她的清明粑，她烹制的榨菜肉馅清明粑的香味，现在依然飘荡在我的鼻翼之间，我的心扉里面，永远也不会散去。

那年的清明节真好，那年的清明粑真香，我们姊妹四个吃了个饱，香了个饱啊!

我的故乡在四川东北大巴山，每当清明时节，小街的人们便做清明粑给家人品尝，世代相传已成习俗。清明前夕，家里的婆婆客(指女妇)就提个篮子，到坡上摘清明菜。漫山遍野嫩绿的背上露着白茫茫绒毛的清明菜，在春风中悠然地摇曳煞是好看。可是，在那些婆婆客当中，好多年都没有妈妈的身影。

那是20世纪70年代的事。四岁时我对或圆或椭色泽灰白的清明粑就有了深刻的视觉印象，后来又嗅到过它多种风格的香味，接着站在街沿边望着别的小伙伴狼吞虎咽时又流过几次口水。在我10岁那年，妈终于给我们做了一次清明粑。

清明节的头一天，姐姐带着我们4姊妹，高高兴兴上坡摘了一篮子清明菜。第二天，我们几个都早早地起了床，挤在窄窄的灶屋里要看着妈妈作清明粑。妈妈到屋后抱柴火，我们跟着，到堂屋取糯米，我们也跟着，妈妈笑着说，还早得很呢，别跟着，你们就像妈的长长的尾巴，去玩儿吧，作好了妈叫你们。我们4双狐疑的眼睛齐刷刷钉住她，没有一个人走。妈妈不高兴了，对姐姐说，你都是14岁的大姑娘了，还跟着不懂事，带好弟弟妹妹，我去打米房换米粉。说得姐姐脸色绯红，我们几个小的也觉得了什么，大家依偎在门口，目送妈妈渐行渐远的娇小的身影。妈妈前脚刚走，妹妹后脚就蹦到街上把这个喜讯告诉给她的伙伴们了，小家伙们这下就炸了锅，只眨眼功夫就围拢来五六个，姐姐和哥哥把妹妹恨得跟特务似的，我冲上去一把将她给揪了回来，姐姐关上门再不准任何人出去。

好不容易挨到吃午饭的时候，妈刚端出一锅热气腾腾的清明粑，姐姐哥哥就伸手去抓，妹妹也叫喊着要，我的两只眼睛都落进了锅里。妈就扬起筷子打手，然后就飞快地往筲箕里捡，我们几姊妹就飞快地往口里送。妈说，“慢点儿，烫得很。”我们都没有理她，虽然烫得直哈气，却一阵风跑到街上去了。

在街沿上吃饭是乡场上人们的老习惯，孩子们在街沿上吃好东西，还有个眼馋同伴的意思。我们姊妹4人一个个狼吞虎咽， 妹妹那伙小伙伴中又多了两个大家伙，他们都站在门口眼巴巴的望着。我们的口水流得更畅了，嚼的动作更大了。这时，姐姐突然一阵风跑回屋里去了，接着哥哥也跑了，我和妹妹敌不过那些凶巴巴的目光，也往屋里撤，妹妹边撤边回头看，生怕他们追了过来。

回到灶屋里，我看见姐姐把吃了一半的清明粑扔在妈面前的筲箕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感到莫名其妙，哥停止了大嚼，我仍然香喷喷的啃着。妈一把揽过姐姐，心痛地说，“乖女儿，莫哭了，妈妈明年一定给你们做有馅的清明粑粑。”姐姐委委屈屈地走开了。可我觉得这清明粑有盐有味的，好吃，馅，是啥东西呀?

盼星星盼月亮，又一年清明节终于来了。我发现家里破天荒有了一块很薄的肉(其实就是一块肉皮子)。不料，妈却病倒了。“乖女儿，来，妈妈教你做榨菜肉馅清明粑，这回呀让你们吃个够。”妈躺在床上打起精神笑着说。姐姐面有难色，我们几个小家伙高兴得跳起来，一个劲儿鼓动她试一下，都表示甘心为她打杂。

当姐姐揭开锅盖的时候，我和哥的手伸出了老长，姐姐说，“莫慌，先给妈妈夹一个。”“让他们吃嘛，我不饿。”妈说。姐姐端着碗突然跪在妈的床前，带着泪说，“不，你一定要尝一个，你这两个月多洗了那么多人的臭衣服才买来这块肉，害得你累病了。”我们一听，也哭哭啼啼的非要妈先吃。妈望着我们，笑着接过碗去，眼里开满了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