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跟奶奶在乡下住。那时村子里有一棵大枣树,我家离枣树很近,只隔着一个大道场,玩伴们都羡慕我。其实不然,在枣树底下,草堆里,砖缝里找枣的能手有好几个,比我眼尖、腿儿快的馋猫多着呢。 枣树的主人是一位老奶奶,尖下颏,不爱说话,看起来凶巴巴的。儿子在远方打工,她一个人在家养了十几只鸽子,聊以度日。 虽然离老奶奶家很近,离她家屋前的枣树更近,可我不会也不敢对那望眼欲穿的枣子有什么非份之想。隔着大道场,在屋檐下,石板门槛上,我只是静静地守望着眼前的枣树。 从光秃秃的枝丫像刺一样射向天空,到冒芽透绿到长一大树蓬蓬松松的叶子到挂小青果、大青果到逐渐变白、透红,我一直守望着枣树,好盼望能尝到那甜甜香香的果子。鸟儿在枣树上欢快地叫着,我跑到树下,搜寻被鸟儿啄掉下来的枣儿;风起了,我跑到树下,搜寻被风儿吹掉下来的枣儿;大雨过后,我又偷偷跑到树下,搜寻被雨水淋掉下来的枣儿。常常我捡到的枣儿不是太小就是被鸟儿啄破被虫吃烂的,真可惜! 有一次,老奶奶家养的几只鸽子飞到枣树上,“嘀嘀咕咕”地打起架来。我瞅老奶奶不在家,偷偷跑过去,在柴垛旁发现了一颗大大的,红红的,圆溜溜的完好无损的枣子。我一把抓在手中,心中一阵狂喜,一溜烟跑回家,来到灶屋,咬下一半,然后蒙着我奶奶的眼睛,把另一半塞到她没牙的嘴里。我细细咀嚼,枣子的甜香味儿久久不散,那时便觉着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便是这个了。 打枣的季节到了。老奶奶的远房侄子抡着长竹蒿,哗哗啦啦,打得枣子像雨点般落下来,叶子也纷纷扬扬,一时间满地的枣子像颗颗珍珠玛瑙。小伙伴们一个个都来了,过年似的,帮着老奶奶捡枣子,捧着、托着、甚至用衣服包着往箩筐里放。枣子是要拿去卖掉的,尽管个个舔着嘴唇,涎着口水,但没有一个馋猫会往嘴里放,往自己口袋里装。草垛里,砖缝里都拾掇得干干净净。“排好队,一个一个地来。”老奶奶笑眯眯地分枣了,每人三颗五颗,全论枣子大小。拿到枣子的,馋猫似的跑掉了,没到手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枣子。胆小、腼腆的我排在最后,我红着脸,伸着手。老奶奶抓了一把放到我手上,我正准备跑,她一把拉住我,又塞了一把给我,“数你最乖了!”老奶奶笑眯眯的脸颊红红的,像红红的枣 。我低着头,笑着跑回家,真的像过年。 后来,我跟奶奶搬到城里。 在城里,我渐渐长大了。我吃到过各种各样的枣儿,比如,小米枣,金钱蜜枣,杏枣,还有山东大梨枣等,却总也吃不出当年的枣子味儿。 再后来,我回了趟老家。那位老奶奶早已作古,那棵大枣树也没了踪影,房子和道场还在。或许是我长大的缘故吧,房子显得那么低矮,道场那么狭小,曾令我魂牵梦绕的地方是那么的一览无余。我茫然驻足,一丝惆怅涌上心头。 忽听得一两声“咕、咕”的叫声,几只灰鸽子拍打着翅膀飞窜出来,惊了我的耳,我的眼,还有我的鼻息,我似乎又闻到了老奶奶那甜甜香香的枣子味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