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妹妹，她于她四岁那年死了，那年我六岁，那年是1967年。妹妹的死因是“慢性结核性脑膜炎”。

妹妹活着的时候特别逗人喜欢。她的小嘴特别甜，看见认识的大人离很远就“叔叔”、“阿姨”地喊着跑过去，叔叔、阿姨总是把她抱起来逗她好一会儿。妹妹整天跟着我，有时我逗她说不带她玩，她总是“哥哥”、“哥哥”地不停地喊，一直到你答应带她玩为止。妹妹晚上总是把她白天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告诉母亲。妹妹真可爱！记得妹妹生病在合肥住院期间，父亲在大别山区的一个地方建桥，母亲和我在医院陪她。

得知妹妹的死讯后，父亲从工地赶到医院。父亲将妹妹放进了他从工地上带来的空炸药箱子里面——空炸药箱子就是妹妹的棺材！父亲、母亲、我和装在炸药箱里的妹妹一起乘坐父亲单位的卡车回到父亲建桥的地方。父亲和母亲一起将妹妹埋在了我们家对面的山坡上。母亲曾带我去山上看过一次，从山下往山上走有一条弯弯的小路，山坡不陡，走不多会就到了，妹妹的小坟就在小路旁。

小时候，我总觉得妹妹的死与我有一定的关系。在她生病住院之前，有一次我带她在离家不远的池塘边上玩，我们两个在地上拾东西，我俩为一样东西抢了起来，我不让她我就推了她一下，没想到她后面就是池塘，她一下子掉进了塘里；顿时我吓得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办好；妹妹在塘里惊恐地叫着，母亲被妹妹的叫声引来，母亲把妹妹从池塘里拉了上来。所幸的是池塘不深，妹妹只是呛了几口水并无大碍，只是吓得不轻。这件事情之后妹妹常常夜里惊醒，妈妈抱她的时候她总是说“是哥哥推的、哥哥推的”，妈妈要抱好长时间才能把她哄好。不久，妹妹生病住进了医院……妹妹死后，母亲常常念叨，说正是因为我将她推到了塘里，“她的魂吓掉了”才得病死的，我以为是真的，只是默默地听着，不敢讲话。我只觉得我这辈子欠下了我永远也无法偿还给妹妹的债！

母亲常常一个人到山上看妹妹的坟，看过以后就回来讲给我听。有一天晚上，母亲神色不安地对我说，你爸爸的桥修好了，我们过几天就要搬家走了，以后就不回来了……母亲絮絮叨叨地反复地讲这几句话。第二天，母亲早早地就起来了，她把自己梳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她出去了。过了好长时间母亲才回来，她脸上挂着少有的笑容，她高兴地对我说：“我到山上看你妹妹去了，你妹妹的坟上长出了一棵小树，树上长了几片叶子，我数了数，一共六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