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树,江北常见的一种阔叶树,其叶味臭,乡下又称之为臭椿树,很少有人知道她的乳名:樗(chū)。它原产于中国东北部、中部和台湾,生长在气候温和的地带。这种树木生长迅速,可以在25年内达到15米的高度。庄子曰:“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可见椿树之高大而长寿。 与家乡里的用作珍肴的香椿树相比,它们虽同属落叶乔木、树皮灰色至灰黑色、树叶形状极其相似;但却截然不同:椿树生长迅速,直立挺拔,往往几年就窜至十几米高;而香椿树却一如既往默默生长,几十年下来依然如故,很少有长到10米以上的大树:这也可能与它每年春天总要经受折枝损叶之“苦”,为人类默默奉献美食的缘故。其次,椿树生命力顽强,沟畔荒野,杂乱生长、无人问津;而香椿则不同,每每被发现必让人精心呵护,追肥浇水、修剪培土,而后采食每年春天长出的嫩芽。 不知何时,也不知何因,我老家院落里就生长了这么一株椿树。它的年龄据爷爷讲应该比我还大,它的历史据父亲说应该是新旧村庄迁移的证据之一。当时总认为院里栽植这种树不可思议:家乡树木品种很多,像榆树、槐树、杨树、苦楝树、梧桐等等,然而椿树既难用做大材、亦不能用作珍肴,为何偏偏青睐于它?之所以说椿树不堪于大用,是有讲头的。《庄子·逍遥游》中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臃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其意为:“我有一棵很大的树,树名叫做樗。它的主干木瘤盘结。它的小枝,也都凸凹扭曲,完全不合乎绳墨规矩。这树就生长在路边,但从来就没有木匠去理会它。”可见古人对椿树之材早有定论;说它不能作为珍肴,亦是指其无法与香椿相比,不能年年给人们提供椿芽食材而已。 不论怎样难以理解和不屑,它依旧生长在那里:每年春天发芽,每年夏天郁郁葱葱,每年秋天落叶落地,每年冬天总有些喜鹊爱在这高大乔木坐窝安家。但我们这些孩子还是对它心生憎恶的,巴不得早早让父亲锯了它、砍了他。因为每当夏秋之交,它总要衍生出许多洋辣子,俗称痒辣子,临沂方言叫“八家子”,是褐边绿刺蛾的幼虫。一不小心被这类昆虫的毛接触到就会引起皮肤瘙痒、钻心的痛。想想那些年,我和弟弟们没少被蛰;况且秋天一到,更是满地落叶,叶不能烧、材不能用,时不时来些“惊喜”,而且还是臭椿,真不知当时父母是怎么想的?许是因为它高大的缘故,(几乎一到村头,就能远远看见家里的椿树了,它立在那儿像个坐标,标志着家的方向);许是一种念想(后来听说是我的老爷爷从旧村老家里挖过来栽到现在家里的),但当时我们这些孩子们对它是厌恶满满的。 直到有一天,这棵生长了几十年的椿树,终于给出了答案。那是我大学毕业找到对象要结婚的前夕,母亲对父亲说:“孩子要结婚了,把院里的那棵椿树杀了吧,给孩子们打一张婚床”。听到这话,我和媳妇都很震撼,那可是棵生长了三、四十年的老树呀,怎么舍得?后来,通过了解才知在老家门前或院子种植椿树算是一件喜事,因为“椿”与“春”同音,院落里植棵椿树意味着春意盎然、春光常在,是吉利的事情;而用椿树做床,更是有讲究的:“因椿树有健康、生发长寿之意,北方盛行‘椿床’意为婚后生活吉祥幸福、春意盎然”。因此,大多农村院落里都有栽椿树给孩子做椿床的习俗。 如此,在我结婚前,父亲请来村里的小木匠毫不犹豫地把院里那棵40多年的老椿树锯掉了,为我打造婚床。一株历经新旧老村搬迁的老人树,一棵寄托着老爷爷、爷爷、父母殷殷期盼的幸福树,一棵见证我们童年、少年、青年成长的标杆树,在它经历了四十多春秋后把躯体又奉献给了它曾经呵护的家人。老椿树用自己终结的形式让不解的我们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以体为床继续呵护着它看着长大的孩子们……。岁月流逝、青春蹉跎,椿树做成的大床依旧在老家的房子里守护着老宅和院落;而老椿树却为只住一晚的婚床付出了40多年的等待和年华! 每次带孩子回到老家,每每站在那早已腐朽不见的椿树桩附近,我总喜欢给孩子讲那椿树的故事,讲它如何让孩子不解、又如何让孩子神往;讲它的由来和历史,讲它怎样证明自己又怎样让离家的农家孩子恋恋不忘?这象征着春的树,它给了自己孩子们一生的春天与幸福,又用经年春的躯体伴着老屋,守护着故乡青葱酸涩的昨天、快乐幸福的今天和充满希望的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