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到我们村儿有二十里地,隔着一座又一座铁青着脸的山,大路似乎更远一些。 我们向来走小路。 那路不知道是谁走出来的,上山下坡,翻山越岭,有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诗意。每次去外婆家,都有不一样的感觉。春夏时节,山头山脚的荆棘野草臻臻茂茂,沟沟渠渠里的庄稼地郁郁葱葱!深秋和冬季则是一片枯黄,稀稀拉拉的长着几株松树柏树,像患了疮的秃子长了几根健康的毛! 兔子一年四季都有,个个是打伏击的好手,等你不留神的当头突然窜出来,吓得你三魂七魄纷纷脱体而出。山鸡和野鸡却活脱脱是两种笨蛋,不等人出现便早吓得屁滚尿流,飞不远一段距离便歇着了,还不待它们神定气闲就又被人惊的四散而去。 这些乐趣总是属于年轻人的,在老人眼里,却不知它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形态。 铁青着脸的山,从来都是欺软怕硬。 那时,外婆年事已高,我们所新奇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是了然无趣!我们所喜爱的“一山放过一山两”在外婆眼里也该是一种阻碍了! 我家似乎过的并不顺心如意,虽然还不到户牖门枢,砸锅卖铁的地步,却也是在扎紧裤腰带过日子,一年见不着半点儿荤腥! 外婆总是在年前专程来我家一趟。 那无疑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外婆背来的袋子,似乎是个百宝箱,噗嗤噗嗤的变出来些平日里见不到的物件! 外婆似乎很忙,匆匆的来,也匆匆的走,只是走之前偷偷在我们几个外孙耳边嘀咕“不能给舅舅说”。 每次外婆来,妈妈的眼圈红彤彤的,姐姐的眼圈也红彤彤的,我的脸蛋也红彤彤的。 为了让她的小外孙们过一个开心快乐的年,她默默付出了多少汗水,承受了多少责备! 二十里的距离,那中间是二十里连绵不绝的爱啊!是岁月长河里流不尽的情! 表哥来我家的时候,我缠着他,要和他带我到外婆家去。二十里的路似乎处处充满了乐趣,一座一座的山被我们抛在了身后。 到外婆家的时候,外婆在外面干活,空荡荡的屋子,只有外公偶尔的咳嗽声。我感到莫名的无趣。 回家,脑子里的念头一发不可收拾。 我火急火燎的要走,外婆的浑身解数终究没有起一丁点作用!只得相送,外婆慢慢的跟在我身后,也不言语。路上的草绿油油的,随着风摇头摆尾,外婆的步伐慢悠悠的,不慌不忙。一座又一座的山,一道又一道的梁,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我也不用操心,外婆就在身边。渐渐的,路开始变得熟悉起来,似乎到我们村的地界了,我回头跑到外婆身边,她的怀里不知啥时候已经抱了好多狗尾巴草似的穗! 我回到家的时候,夕阳也收回了它最后一缕余晖。 妈妈说,那穗是用来扎扫帚的,特别好用的扫帚!妈妈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担忧,不时超外婆家的方向望一望。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外婆了! 后来某一天,外婆挑水回去睡了一觉,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了! 妈妈整日整日的哭,眼眶里总擎着泪水,我们再不敢在她面前提起关于外婆的只言片语。 万没想到,那不到二十里的路,竟是外婆陪我走的最后一段路了!她回去的路上,怕是比我更孤独…… 外婆啊,您是我们遮风挡雨的无垠的伞!是久旱之时的甘霖,是燥热时的清风,是悠悠岁月里的守护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