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豆是我家乡的特产,家乡的歌唱家庞龙在《家在东北》中唱到: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满山遍野,大豆高粱……是家乡真实生活的写照。虽然我的家不在松花江上,但在东北大平原的西南边缘,土地一样肥沃,气候宜人,是全国100个产粮大县的重点产粮乡镇之一,盛产大豆、玉米、高粱,大豆收入是农民收入的顶梁柱。不过我对大豆情有独钟,大豆给了我许多乐趣! 早些年,老家土地面积大,人均耕地多,种地的肥料只靠生产队养的几头牛,和几十只羊攒的那点粪,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的无机肥料,一亩地也摊不上一车,乡亲们都知道“种地不上粪,等于瞎胡混”的道理,为了保护地力,多采取玉米、高粱、大豆轮作。因大豆本身有根瘤菌,能固氮,种大豆的地块,不用上一点农家肥,那是真正的靠天吃饭。还美其名曰:大豆茬口养地。 大豆是居家过日子的必备。可做多种多样的食品,仅豆腐就有水豆腐、干豆腐,豆腐脑、豆腐皮……水豆腐能冻成冻豆腐,还能晒成豆腐干。用大豆做出的“小豆腐”则是家乡的一道特色菜。做法比较简单:将大豆用碾子压成小碴子,用开水沏了,与油炸大酱、切成小段的咸芥菜缨子、发好的干蘑菇一齐炖,用姜、葱、蒜、小辣椒做配料,再做一盆小米饭,你吃吧,撑破肚皮都不想放下筷子! 人们生活离不开大豆,豆油是大豆榨出的;豆杆是最好的烧柴;冬天如果家里有豆杆,那就不怕天冷了。冰天雪地的隆冬季节,在家“煮豆燃豆箕”,然后再扒出一盆火,放在自家用黄土泥制的泥火盆里,放在炕上,一家人尽情地享受它送给人们的温暖。放学回来,在火盆里烧两个豆包、土豆、地瓜或者是爆一把玉米、黄豆,那就别提有多开心哟! 豆子有很多种吃法。可是我认为炒豆是最好的食品了。小的时候,农村孩子没有现在的孩子那么多好吃的酸奶、虾片,我是吃炒豆度过了快乐的童年。常常将妈妈炒好的豆子揣满满两兜儿,边玩边吃着,有时还送给小朋友,大家就更愿意和我玩了。因为我会领他们玩老鹰捉小鸡、过家家,又有豆豆吃,我就成了“孩子王”。 在那个蔬菜奇缺的年代,黄豆是人们常用来下饭的副食。比较常见的吃法是生黄豆芽,黄豆芽的吃法有好多,可以炒着吃,可以做汤,也可配菠菜、鸡蛋、芥菜疙瘩咸菜等做炖菜。而吃法最多的是盐豆。盐豆做法简单快捷,几乎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把豆子炒好,趁热时加盐水、葱花闷上几分钟,滋润一会就好了,口感既香又有嚼头。这是湿焖盐豆。湿焖盐豆相对软呼点,老人、孩子吃着不太费劲。也可以将盐水、葱花直接倒到炒好的黄豆锅里,翻几个个儿,不一会就干了,细一看,黄豆外皮上沾有一层薄薄的盐粉,这样的盐豆同炒的黄豆一样清脆,只是加了一些盐,能起到下饭的作用。也可以装口袋里当零食吃。不论是湿盐豆、干盐豆,吃起来都是很费时的。家乡曾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家称万贯,不能吃盐豆下饭。追其原因:一是盐豆下饭费时间,耽误干活;另一个原因是吃盐豆下饭。因盐豆能增加人们的食欲,吃得多。在那个时代,家家粮食都不充足,人们坚信能省一碗是一碗。由于盐豆味道好,牙口不好的老人,也会将豆粒在嘴里反复地嚼着,虽然嚼不碎,但看着那样投入的样子,也是一种享受。 大豆浑身是宝,割豆子后留在地里的叶子、茬子,是生火烧炕、做饭的好燃料。在北方冬季度过严寒靠的就是暖烘烘的火炕。每家都要备下充足的烧柴,以防大雪封山没柴烧。每年秋收后,勤快的人家就去地里搂豆叶、拔豆茬子。孩子、大人背着花筐,或拿着绳子,一人占十几根垄,用耙子搂垄沟里的叶子、梗子,用手薅茬子。一阵子过后,手起泡了,但还继续着。同龄的伙伴要看谁的堆大,那才叫能干。薅豆茬子似乎是农村孩子的必修课。豆茬的燃烧,完成了最后的一次奉献,它只用噼啪的声音向人们告别,并没有显示自己养育了大豆有什么功劳,它就这样完成了一生的使命。 田野里烧黄豆的情景是家乡人的独享。秋收时节,如果远处烟尘四起,那里有可能是在烧黄豆、烧玉米。 劳动间歇时,找个乐子,就开烧了,割下一铺子豆枝,找点柴草先点着,火着得正旺时把豆枝子放在上面烧。一会儿,豆枝、豆荚着过后,豆粒儿就露出来,在烧时,要手拿棍子勤翻动,十来分钟时间就能吃了,香味扑鼻,豆粒焦黄,也有的火大了,烧黑了。把火扑灭拨出豆子来,挑吧,一边挑一边吃,手也黑了,嘴也黑了,大家相视而笑。有的说你像黄皮子、黑嘴巴,你是乌鸦黑嘴黑手,然后开怀大笑。笑声脆脆的、甜甜的,回荡在田野上、蓝天下。那时候有一句顺口溜:炒豆没有烧豆香,搞对像好媳妇不如大姑娘…… 秋天的场院是父老的指望。最有意思的是打场,把豆枝子在场院里散开铺好,让马拉着碌碡在上面转圈地轧,赶马人在中间用鞭子不时打着马背,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神气极了!赶马人常常会唱着东北小调:“丰收了,粮食上场了。中秋月满,仙女嫦娥该下凡了!美丽的姑娘哟……你为什么还不走过来哟嗨!” 在我看来,打场最美丽的景观是扬场。扬场是个技术活,可不是谁都会干的。会扬场的只是村里几位年龄长的老人,老人也常常以会扬场而自居。在多数人起场、摊场的时候,他们几位往往是呆着,等待着扬场。扬场使用的工具叫木铣,同铁锹基本一个模样,只是锹面没有两侧的围子,是一个木制的平板。用碌碡压过的大豆将秸秆及大的根茎用杈子清出后,聚在一起,就进入了扬场的环节了。扬场是借助风力,把豆子和杂物分开。侧迎风将聚在一起的豆子连同杂物用木铣扬向空中,豆子就留在了迎风的一侧,杂质被风刮走或刮到豆子堆的边缘,用扫帚轻轻一扫就ok了 !扬场是一门技术,朝天上扬开的豆子,就像绽放的礼花。准确地落在一起,不偏不倚。老人们边扬边说笑着。会扬的行家,扬过之后大豆在地上是一长溜——蛇一样,不会的扬成王八样,很不好分豆子与秸秆。在老人们扬场的时候,年轻人也不会停止嬉闹,好静的我会坐在干净的豆子边,用双手边捧着豆子,一次次向上扬,那就是我心中的一朵朵花儿在开放。我一边扬一边高喊着““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金子也得金子哟!” 生产队打场往往是以几位老把式为核心,不少的时候,他们说累了,下班吧,队长都不会说什么,也常常尊重他们的意思。将扬好的大豆聚在一起,队长会在四周用一个木制的,上刻“太平天下”的大印,例行公事在四周盖几下,嘱咐看场院的几句:今晚大豆不入库,看场的得注意点,别让人偷去。在那个年代,可以说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没人偷,也没人敢偷。一但被抓着,丢人是小事,让群众专政小组知道了,轻的是被打得扒层皮,重者甚至会丢掉小命。 冬天的生产队看护房是我们这些当年刚参加劳动的小青年十分向往的地方,场院房的灶堂内总不熄火,睡在那样的热炕上舒服极了。好多的时候我们都同看场院的大叔套近乎,晚上帮他看场。请求他留下我们。帮助看场是假,其实重要的是为了晚上有炒豆子吃。 虽然队长将大豆堆上做了标记,但用掏炕堂灰的大铁锹在边上轻轻地铲出几锹是没办法看出来的。所有看场院的人都有这功夫,将黄豆拿到屋里,将大铁锹置于炉子上,就是非常好用的炒豆子的锅了,那把锹也真大,一次能炒2斤,铁锹很好控制火候,热了端起来,凉了再放到火上,十分方便,不用10分钟就能炒一锅。那个时候我几乎天天睡在场院屋子里、天天有豆子吃。场院屋子是不允许外人住的,但看场院的老哥喜欢听我讲故事,还有免费的煤油灯供我读书用,就这样我们相互利用,我成了他的朋友,那期间我读过《钢铁是怎么炼成的》《林海雪原》《朝阳花》《苦菜花》等多部小说。 在场院屋子住,看见过看场院大叔的恶作剧。一位老哥发现夜里炒大豆的秘密,每天都要比队长来得还早,为的是吃点剩豆子。这天看场院的大叔说:你不准说话,看我怎么坑他一把。大叔将炒好的黄豆放进喝水的杯子里,到外边转一圈回来了,我看见茶杯里有水就问:这是什么意思?我给他弄点盐豆。我不知情。他说:你不能动这茶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第二天早上那位老哥又早早来了,进屋就问还有豆子没有。我没吱声。看场院的大叔说:还给你留点盐豆,我们没舍得吃。说着将一茶杯豆子给了那位老哥。老哥是风卷残云,不一会就吃完了。过后才说:不怎么咸,盐少点。看场院的大叔说再做多放点盐。过会儿我偷着问大叔:你从哪儿弄来的盐?大叔笑了,小声说:那是我的尿,我上哪儿弄盐去?听后我恶心了好一阵子。 家乡的大豆有说不完的故事,今天随着市场经济的不断深入,大豆由于产量比较低,乡亲们种的积极性明显下降,再也看不见谁家套着大马车拉着一车的大豆去加工豆油的场景了,而进口豆油逐渐走向了寻常百姓家,民族豆油加工业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好多油脂厂下马停产,职工失业,而国外油源还时刻面临着涨价风波,人以食为天,一日也不能没油,真应该引起我们的深思。国产大豆没有转基因的恶果,还是应该扩大生产,才会有一个稳固的油源。 又是春耕播种时,走,我们一起种大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