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富阳,便来到了一片山水之间,入住的宾馆,建在半山腰上,背依福缘山,面朝富春江,是一个观景的绝佳地。 遇见山水,就像遇见自己,站在客房宽大的落地窗前,远远望去,一江似白练横穿而过,江上烟波浩渺,水天一色,不时有几只驳船缓缓驶过,对岸青山逶迤,重重叠叠,感觉这山水相映的景观,就是一幅流动的画。 “天下佳山水,古今推富春”,富春江的美,美在她的沉静与清远,她像一个静静的处子,波澜不惊,这种安逸、闲适又空灵的独特气韵,让人进入了“淡泊明智,宁静致远”的生命境界。自古以来,这里是名士隐居的地方,也是诗人赞美的胜地,更是画家钟情的山水。 660多年前,“大痴道人”黄公望云游至富春江,便被这绝世的山水留住了,隐居在富春江畔的筲箕泉,绘出了千古名画——《富春山居图》 黄公望一生坎坷,他本姓陆,因父母早亡,过继给永嘉黄氏为子,后改姓名,年少时他虽有鸿鹄之志,但身逢乱世,在轻视文人的元代,他得不到用武之地,直到中年才谋得一名书吏,却又受人牵连,遭遇了牢狱之灾,出狱后他做了道士,号“大痴道人”,以卖卜为生,浪迹江湖。历代文人墨客大体如此,在经历了几度摧残几多失意后,大多归隐田园,寄情山水,不过与那些少年成名的天才相比,他是个大器晚成的画家,30多岁学画,50岁才专事山水绘画,创作《富春山居图》时,已是79岁高龄了。 听说黄公望隐居地就在不远处的庙山坞,我们一行人当然不想错过。正值江南梅雨季节,淅淅沥沥的细雨无休无止地下,一路风雨,我们来到黄公望隐居地,即现在的富阳森林公园,在黄公望纪念馆入口处,我看到了这样一首民谣:从前,富春江边有个白鹤墩,白鹤墩边有个庙山坞,庙山坞里有个小洞天,小洞天里有个南楼,南楼里有个仙风道骨的老人,老人画了《富春山居图》 隐居在筲箕泉的黄公望,将自己完全放逐在青山绿水间,朝看山色之空濛,暮观烟云之变幻,他天天背着行囊,揣着画笔,沿江采风,见到好的景色就停下来,随时写生。千丘万壑,春江水绿,沙渚鹭影,扁舟垂钓,富春两岸秀美的山光水色让他如痴如醉,他潜心观察,细细揣摩,画下了大量的创作素材。 雨中的庙山坞苍翠欲滴,溪流纵横,竹林沙沙,穿过弯弯曲曲的竹径,便来到了密林深处的黄公望结庐处“小洞天”,“小洞天”里三间古木屋围成一个小院落,正房是黄公望的起居室,挂着“小洞天”的牌匾,起居室正前方面临泉塘的就是 “南楼”, 先生的创作室,在这样一个远离尘嚣的密林幽谷,哪怕经历再多的摧残和失意,也会平服内心的纷扰,所以人有时是需要过一种(或一段)隐居生活的,尤其是搞艺术的人,最需要这样的修行与沉淀。想当年,80高龄的一代大师正是坐在南楼,饱醮生命之情,废寝忘食,一笔笔勾勒、描摹、皴染,历经七年艰苦创作,绘就了《富春山居图》这幅旷世杰作。 大凡传世之作,总难免命运多舛,被称为“画中兰亭”的《富春山居图》,与黄公望的身世一样历经坎坷,不仅仿作无数,真假难辨,还险遭火劫,历经了数百年的颠沛流漓。 公元1350年,黄公望将历时六、七年,呕心沥血完成的描写富春江两岸秋景的《富春山居图》赠与友人无用道人,不久便驾鹤西去。300年后,《富春山居图》几度易主传到了清代收藏家吴洪浴手中,他极爱此画,在弥留之际竟焚画殉葬,幸亏其侄吴静庵从火中抢出,才幸免于难,可画卷烧成上两断,一长一短,前段纵31·8厘米,横51·4厘米,被后人命名为《剩山图》现藏于浙江博物馆,成为该馆的镇馆之宝;后段纵33厘米,横636·9厘米,世称《无用师卷》,清乾隆十一年入宫,现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馆。一画分藏两岸,牵扯着多少华夏儿女的心,这是一份不解的情缘。 富阳是《富春山居图》的原创地,灵动的富阳人以此为契机,开启了一段画卷合一的旅程,画因人而断裂,画又因人而合璧,经各界人士的共同努力,2011 年6月1日,饱经沧桑的“中国山水第一神画”《富春山居图》,终于在分隔海峡两岸60年后“破镜重圆”,这历史性的“山水合璧”为两岸文化交流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黄公望纪念馆,我目睹了三幅不同版本的画卷,展厅两边的柜子里分别展示的是清乾隆皇帝误为真迹的《子明卷》和明代沈周的仿作,被称为“明四家”之首的沈周,当年收得此画,爱不释手,却被朋友之子盗走贩卖,他悲恸之余,凭记忆背摹了一幅《富春山居图》,让人叹为观止,这幅临作基本上保留了原画被毁前的面貌;展厅中央的展柜中陈列的是完整的《富春山居图》原画,虽然是高仿品,但画魂可现,那清润的笔墨和简远的意境,让人觉出高古的禅意,这是黄公望生命中的最后一件作品,是一次艺术的长跑,他用山水寄托人生,将一生的智慧和心血融入了作品,又将一生的悲欢和苦乐表达了出来,艺术的最高境界是进得去,又出得来,这幅巨作包涵着他一生的体悟,是真正的生命之作,所以,我看到的不只是一幅画,还有一个人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