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流淌到人生的秋季,心中常生出丝丝难以排遣的伤感,岁月留下了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一颗装过快乐和幸福,也装过痛苦和忧伤的心,还有那层层叠叠的记忆。 人生就像爬坡,爬到了半山腰就想歇下来,回过头来看看自己走过的路到底有多长,自己这半生爬得到底有多高,还有身后留下的那些深深浅浅的脚印…… “生命是一袭华丽的袍,爬满了蚤子。”(张爱玲语) 岁月让我们积淀的,远比感受的要多。每天走在同一条路上,便不再被两旁的风景所吸引,这些年最大的本领就是练就了一副熟视无睹的目光。我们终于被历练得可以冷眼观世了,终于被打磨得宠辱不惊、刀枪不入了;看惯了大自然的草长莺飞、落木萧萧,看透了人世间的辗转离合、波澜起伏,便能坦然地面对世界上万事万物的风云变幻了。 当然,岁月也终将所有的天真彻底埋葬,如今的我所有的幻想都随风而逝,观念赶不上潮流,精力常常不济,更找不到快乐起来的理由,连血管里流的血好似都含着毒素。 在这个被严重污染的社会,许多人平白无故地也要去换血、做血透、洗肠,据说是清除体内的毒素,可几十年来我们思想上沉淀的毒素、心灵里堆积的污垢该如何清除呢?岁月摧残的远远不只是我们的容颜,更有我们的记忆、心境和情感,许多的人和事变得模糊了,曾经的辉煌褪去了绚烂的底色,还有那烈焰般的激情更是随着一江东去的水,再也不回头。 我终于明白,生命里最可怕的衰老并不是皱纹爬上眼角眉梢,而是无法再燃起生命之火的枯朽,这种心灵的麻木,才是致命的衰老。 我不知道这些年到底是我改变了生活,还是生活改变了我。想想我们毕生努力的,其实只是为了甩掉“平庸”这两个字,可就这两个字我们往往一辈子也挣脱不了。这么多年我只悟透了一个道理:成长的过程,也是一个理想不断破灭的过程;生命的过程,更是一个苦苦坚守,不让信念丢失的过程,因为一个人没有了信念,就像被抽去了筋骨,成了一堆烂肉。 许多年来,揣着一个文学的梦想,在创作道路上孜孜以求,将别人搓麻将、打扑克、看电视的时间用来看书、伏案,对着电脑敲击着无穷无尽的文字,从文学青年到文学中年,眼看着即将进入文学老年了,可最后发觉除了梦想还是梦想,可当我悟出这个道理的时候,我已没有了华丽转身的时间和资本。 人生之秋,生命的鼓点越敲越急,要做的事需赶紧去做,不是我们对自己没有信心,而是生活常常让我们措手不及,有时一点小小的疏忽,会像一棵尖尖的刺扎在心底留下永久的痛。单位里一位刚满四十岁的女同事病故了,那天在殡仪馆里,我的内疚超过了哀痛,早知她患了癌症,一直打算去探望她,可又总被忙碌给拖住了,不想她竟那么快就走了。命运真是生活的魔鬼,让世事无常,所以你要去看一个人,去做一件事,得赶紧去做,否则哪一天你会发现,一切都变了,消逝了,你都没有机会去弥补。 大街上阳光晃眼,道路两旁的银杏树,叶片如铜钱一样飞舞,有时感到茂盛有茂盛的美,凋败也有凋败的美。中年女人的美已不再属于容貌,只属于那种孤独和寂寞带来的宁静,就像歌里唱的:“把悲伤留给自己”,那份忧郁和荒凉才是中年女人的心境。 其实不论是咖啡还是茶都脱不了那份苦涩,阳光只能改变我们的心情,却改变不了生活的轨迹,我们必须接受所得到的一切,也必将失去与岁月一起的流逝,只是大多时候我们能读懂自己,读不懂别人,可有时我们能读懂别人,却读不懂自己。 也许做一个糊涂的人更有幸福感,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再关心生活中的得与失,是与非,静静地躲到文字里取暖,让自己沉浸于那些被感动过的经典,《安娜﹒卡列宁娜》、《包法利夫人》、《茶花女》一部一部地读,让安娜的死、爱玛的死、茶花女的死使自己揪心裂肺,泪如泉涌,看看自己的心还能不能疼。 有时想,不能轰轰烈烈地生,能否轰轰烈烈地死,不管是安娜,还是爱玛都在爱情理想破灭之后,选择了轰轰烈烈的死,她们得胜了,用死亡惩罚了那个丢失了爱情的男人。可我们有几个能像安娜们那么决绝呢?我们有几个还在乎什么爱与不爱呢?我们大多会妥协地活着,活得自己也没有了爱与恨。 “哀莫大于心死”,生活中最大的不幸,就是人活着,可心却死了。爱情是最能激活生命的东西,却也是最具杀伤力的东西,如今我们早已给爱情划上了句号,因为我们已不敢去爱,不愿再受伤,我们坚守的只是一个家,只有家还能给我们一点温暖,我们只想像母鸡一样悍卫着自己的那份温暖,守护着那份相濡以沫。 时光如一柄利剑,剥去了我身上亮丽的羽毛,也掠去了曾经的虚荣和盲从,所幸的是我的心依然顽强,信念依旧不倒,因为活着,就是要让自己在岁月里飘舞,而不是沉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