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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市生活久了，去农村的次数多了，发现城市与乡村以城郊结合部为界，或以江河、山岗为界，划出两个截然不同的天地。城市高楼林立、街巷纵横、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城市上空的天，那是一片灰蒙蒙的混沌。相反，在农村，早已看不见炊烟袅袅、早已听不见鸡犬相闻、早已没有了村口大樟树下成群嬉闹的孩童；成片的山地被人承包了成为一个个种植基地，从城市通往农村的各个方向的路，早已硬化了，原来进村要几个小时的距离如今都不要半个小时了。看上去早已破败萧条的农村，正潜藏或孕育着蓝天白云，我祷告这会不会是农村新的希望？ 曾几何时，在农村长大的我，和大多数大人小孩一样，是多么的向往城市啊！ 那时候，一条长长的桃花岭和桃花岭两头延绵的四五十里路，阻断了我进城的梦想，好几次我只能借上山砍柴割草的间隙爬上村后高高的天灵岩，向东远眺群山外依稀可见的白茫茫一片的县城。小学四年级时，学校组织春游才第一次去县城，天还漆黑漆黑时父母就叫醒我，吃了东西到学校集中，一个年级二十几个同学排着整齐的队伍在老师手电筒的指引下，走路去县城春游。 一路蛙声一路流水伴着我们向县城进发，记不得那时的心里在想什么？只记得在翻越桃花岭时，天才有些亮，我们先到县城东面的化肥厂，后到棉纺织厂，最后到齿轮厂。说句实话，参观的记忆早已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老师担心我们这些才十二三岁的孩子、一早一晚来回八九十里路的行走吃不消，联系了车站，最后用一辆听说是供销社运毛猪的货车把我们这些孩子如猪仔般的运到当时的公社驻地，为我们省去了一半的路程。再记得的是，等我们走到家，天已黑了，一个个失魂落魄般的倒下了，第二天再也没有起来像往常般的挎着书包去上学。第一次去县城，怀着满腔激情的去，有气没力的回，几点一线，来去匆匆，城市的风景根本没有在十几岁的脑海里留下什么。真是心有不甘啊！向往城市的梦想越发的强烈。 第二次是上初中后的第一个暑假，我执意要背根树随父亲去县城，父母先是怕我吃不消不让我去，但执拗不过就随我了。 背着一根行情价是十来块钱的杉木，父亲说卖了钱就给我用，这个刺激还真不小，我一路跟随大人们一步一步的向县城靠近，桃花岭还是必经之地，她见证西门外的山里人、特别是“廿四都”源头的人“程家五家村、三夜没有两夜酣”的历史。 “程家五家村，三夜没有两夜酣”，那是当年“廿四都”源头几个村贫穷落后的见证，我的老家中何村就在那里。意思是：县城逢农历二、五、八日为集市，老家山村的村民背树背竹或挑扫帚到县城的集市卖，四五十里路得走四五个钟头，背着挑着一路走走停停得更长的时间，这样村里人就得在半夜里起身赶路，天蒙蒙亮时赶到集市，而且越早赶到就越能选个好的位置，卖得好价钱。等卖了树竹或扫帚，村民们怀揣着辛辛苦苦得来的钱，第一件事是找个吃的地方填饱肚皮，会喝酒的要上半斤一斤的黄酒。酒足饭饱后，再去商店买自己生产需要和老婆交代的生活用品，等忙完这些赶回家又是半夜的时光了。第二天晚上算是可以美美地睡上一整夜，第三天晚上又得在半夜里起床进城赶集了。“三日没有两夜酣”，就这样成了典故。 集市在县城的西北角，以环城西路为界，路内就是县城，路外一片空地就是集市，集市外就是农田了，因而环城路是最拥挤最热闹的地方。整个集市又按农副产品的种类分成木材、竹器、铁器、五谷、牲口等若干区块，各种叫卖声、吆喝声，伴随着人流物流混杂有序在集市里。我还分明听到了从集市边的农田里传来的青蛙田鸡的鸣叫声，和着集市纷繁错综的杂音，青蛙田鸡的鸣叫显然清澈和悦得多，我为此激动不已，这才是城里有别于山村的生机和活力之所在的交响曲啊！至于怎么吆喝着卖了杉木我已想不起来了，但和父亲一起在街头喝豆浆吃油条的情景可是记忆犹新，那可是我第一次吃上香喷喷的油啧啧的油条啊！一碗豆浆和几根油条胜过双宝素青春宝一般，滋润着我的肠胃、营养着我的肌体，让我有本钱向往城市的繁华和热闹。 这次去县城，因为父亲要买母亲嘱咐的东西，我就跟着逛了街、逛了商店，我算是领略了县城的街景，对上陆街、下陆街的石板路，对老县基西边戏院门口的几根大红柱子和四牌楼热闹气派的建筑，可谓惊奇新奇中再加流连忘返，可惜父亲牵着我的小手，生怕我丢了似的，特别是集市边还能听到一片的蛙声，让我对城市的生机和活力充满了无限的祈盼和向往。 后来，我因为转到山外的离县城只有十来里地的中学读书，让我有机会悄悄地进了几次县城，在书店买了几本复习书、在地摊上配了一副近视眼镜、在街头一个人独享了油条和豆浆的味道，那味觉至今还能刺激着我内心深处的那种积极向上的情愫，来回的路上，伴着蛙声一片，脚步显得是那样的轻快和从容。 不久，我就考上了初中专，使我一度离开了这个县城，进入了更大的城市、更开阔的天地。自此，我才真正理解让中国人民站起来的伟大领袖毛泽东提出的“农村包围城市”的概念，广袤的农村占据着人们赖以生存的土地，丰富的农村劳动力进城妆点着城里人的美好生活，这些农村劳动力虽干着城里人不愿做的活儿、却回乡炫耀着城里生活的荣光，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农村人进城淘金。农村生活只能安居乐业，要过上富裕的生活却很难。好在农村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好在个体私营经济突飞猛进的发展，大量束缚在农村的青壮年劳动力加入到进城务工的洪流之中，成为解决用工和实现就业、成为农村致富奔小康和缩小贫富差距的主力军。 再后来，我因工作又回到这个县城，不知不觉中，改革开放的风已悄悄地让人民富了起来，使县城的高楼一栋栋的拔地而起、汽车一辆辆的充塞大街小巷。随之而来的是城市的急剧膨胀，城市周围的土地不断的被钢筋水泥包围，不是成排成片的居民区住房，就是一个个工业园区和分散在城市周边的星罗棋布的一个个加工作坊。 在县城繁华热闹的背后，却是大小溪流的污水横流、垃圾遍地，全县上下找不到一处可以游泳的江河、原本美丽秀色可餐的石斑鱼没有了、就是城郊田野上原本可以蛙声一片的景象不见了……这一切，宛如温水煮青蛙般的不知不觉、宛如习惯成自然般的习以为常，可当我从久居的城里感觉自己腰酸背痛的时候、当医生告诉我要多多的锻炼多多到大自然中去的时候，我才猛然发现我久居的县城早已被垃圾包围，人们都不愿意用自来水煮饭烧开水，在外工作的老乡不愿意回乡过年。我曾经站在城西210省道边的一处水晶垃圾堆边，仰望灰蒙蒙的天空愕然、久久的愕然……当急剧膨胀的城市只有街两边的绿化树、当一个个园区和一个个加工作坊的水污染了大大小小的溪流河流，城市还能有蛙声吗？！ 失去了蛙声的城市，生机生气生灵从何而来？！ 三十年啊！从一个小小的山村开始，一颗小小的水晶玻璃珠所散发出来的几倍几十倍的利润，足以让每一个人放下手中的活而操起磨珠的事来，而且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势，由农村包围城市。不仅如此，这个城市还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务工人员，当这种速度和影响渐渐的在城乡弥漫开来后，一方面是致富的人们早已被与时俱进的车流人流物流和一路高歌猛进的房地产所深深的沉醉了；另一方面是外来务工人员和当地人一起占领一个个城乡的结合部的村子，形成了相对独立又互相联系的命运共同体。 在我看来，问题的转折源于组织上安排了一个叫施振强的干部成为这个县城的领导人，他如一股清新的春风一样，摧枯拉朽般的在这块土地上刮起了阵阵旋风，虽然有阻力、有困难，但壮士断腕的勇气和连续作战的作风、五加二白加黑的精神、一点都不能马虎一天都不能耽搁的要求，让这个城市的人们看到了希望。 从整治乱堆乱倒行为到查处违建违占，从卫片执法到整治高污染企业，从清水治污零点行动到取缔无证无照加工企业，从关停所有水晶加工企业到水晶集聚园区建设；从城北区块征迁到金狮湖改造，从截污纳管到湿地公园建设到打造可以游泳的河；从“三改一拆”到“五水共治”到“四边三化”到美丽乡村建设，从百栋古建修缮到月泉书院重建到古街区保护，从普通群众到党员干部的自觉行动，从县城的社区机关单位到乡镇街道到遍及全县上下的每一个角落……一个个排污治污点、一条条大大小小的溪河都成了一个个战场，“五加二、白加黑”成了新常态，经过近三四年时间的努力，浦江，终于重又换回了青山绿水、换回了蓝天白云、换回了鱼虾和白鹭，更换回了风清气正的干事创业环境。自此，美丽乡村、田园新城、诗画浦江成为人们饭后的谈资、休闲的去处。三捧治水“大禹鼎”；被评为“十大新水乡”之一；获全国文明示范城市；林业工作、党建工作、水环境整治工作等全国性会议先后在这里召开；人民日报、新华社、中央电视台等国家级媒体和省市媒体一起几次深入采访，各种专题、深度报道先后通过媒体发布…… 我惊奇的发现，久违了的蛙声又开始在这个城市响起。小小的青蛙发出的声音虽不足以振聋发聩，但从穿城而过的东溪西溪、中渠北渠和星罗棋布在城市内外的翠湖、金狮湖、后溪水库、蒲池塘及四周农田保护区等水体里发出的蛙声，还是成为了这个城市的一道新的交响曲，这无疑是强者之音。透过一个小小的县城说发出的强音，不正是中华民族的强起来的声音吗？！ 在我因工作关系接待的无数客人当中，来自中国诗歌学会的一位诗人，在采风了浦江的美丽乡村和夜宿城郊的民宿后，写下了以下的诗句，让我为之动容： 浦江的夜晚真美啊！ 天上的星星亮晶晶， 地上的流水清粼粼， 还有远近交响和鸣的蛙声…… 何金海完稿于2017年10月8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