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到了,我就想起了父亲给我的一双草鞋,因为每到快过年了,他都会唠叨几句 “早儿,把我给你的那双草鞋发个视频,我想看还在么?” 父亲说完这句话,我就明白他的心事,也是想让我们一家人都回老家过年,只是不便明说罢了。但每一次都让他失望,一次一次失望后。守望在老家的父亲,如今这份念想也成了每到过年唯一的奢望! 天气越来越寒冷, 妖艳的花儿早已收起她那美丽的身体,光溜溜的白杨树上披上了白色的棉袄到处都是茫茫的白雪。大地在阳光的照射下,像颗颗钻石,如满天的繁星,耀人眼目。 又到年关时,一年一次整理屋内杂物的事早已提上日程。有天正好都休班,我和爱人就开始清理房间里的杂物。经过一天的清理,唯有父亲留给我的那双草鞋没找到。 我正在不知如何是好,嘟!嘟!嘟!放在餐桌上手机突然响起! “早仔!过两天我来你哪住几天!”父亲说的很轻缓,语气很认真。 “我就住两天,你那冷!”父亲还是自言自语。…… 听父亲要来,我爱人说: “ 明天赶紧的上街里; 买鞋!别忘了!” “买鞋?” 我一脸茫然。 “买一双草鞋啊!那可是爸爸最念叨的哟!” 爱人用一食指轻点了下我的脸。我忽然想起了,一双草鞋是爸一辈子的念想。 父亲的草鞋,是一双用车轮胎的旧皮改造的,在春夏秋三季就穿这双草鞋在丘陵田地劳作。 那是我们结婚前的一个晚上,我和爱人订了婚,决定定住东北。父亲听说后,也没反对。“你在哪边工作在哪里安家,老远的,没别的给你,带一双草鞋吧,想家了就拿出来看看吧!”面对他虽有不舍,也不好多说的样子,我坐在火桶里,心里无比愧疚,一双草鞋也就答应了他,我走到哪就带到哪,身上有它就有根。人生莫不是这样呢?黄金千万俩,难抵亲人物更亲切温暖! 小时候,我也穿过,上学时,玩时,都穿,每年过完元宵节天暖和就开始穿草鞋,一直穿到秋天收割完晚稻。 十岁时的一个春天,蓝天白云,气候温暖,田垅里长满了绿油油的草籽,和盛开着满目金黄的油菜花。周末的下午,放学回家吃完午饭,父亲安排我去扯猪草。 我同村里几个小伙伴背上筛篮来到了村山脚下的小河滩上,第一件事就是开始卷起裤脚下河捉泥鳅、摸螃蟹。 水很清澈,我们小心的一步一步摸索,一个石头一个石头翻。从午饭出来摸到太阳开始西下,雪峰山恋浮现一片火红的晚霞,我们一行六个共翻到了六条泥鳅,小伙伴们心里却很快乐,上世纪七零年出生的那一代孩子们如今也都身为人父有的也做了爷爷了,父亲的草鞋也让我回想起童年找乐的那份天真。 看到天色已晚,竹篮里还是空空的。柱子说:“弟兄们听我指挥,上斗山冲去割草籽!摘油菜叶子!塞满筛篮就撤!”我们觉得主意好,就开始去偷菜叶。 “早仔放哨!老规矩!”我个儿最小,小伙儿就安排放哨,沙岸上有一棵小白杨树上,我爬上去坐在树杈上眼皮都不敢眨一下就瞪着田垅山径。 约二十分钟后,我突然发现一个大人好像是刘叔,只见扛着锄头往我们这边赶来。刘叔是隔壁大队的巡山员,人高五尺有余,身板硬朗,大眼浓媚,看上去很凶神恶煞的人。 我马上发出信号“咕咕!咕咕!”做鸟叫!柱子听到后挥手下令“撤!”他数我们当中个儿大、年龄大、胆子大,是我们几个娃仔里的老大。他帮我背着筛篮直奔白杨树下赶来,我溜下树接过筛篮,撒开腿丫子猛逃,慌乱逃跑时丢了草鞋,被巡山的刘叔捡去了。 那时候一双草鞋二块五角钱,可是家里大大(爸爸)的两天工分钱,大家伙心里憋屈,决定偷回草鞋!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雪峰山峦上火红火红的,慢慢变成一片青黛色。后来月亮和星星也出来了,躲在天空的云朵里偷窥。我没有鞋,还是继续放哨。直到晚上八点多,看到柱子,猴子,石头哥返回来了。手里提着两只草鞋。我见到了草鞋,悬浮的心夯实了。 那一天,一到家就挨了父亲几篾片。打得我嗷嗷嗷哭叫,还是母亲出面救了我,“打我崽就打死我算了!”母亲听到我哭声叫,就从堂屋出来。父亲只好放下篾片。 第二天我才明白,刘叔早派人送鞋回来了,我们偷回来的鞋拿错了。我们几个小孩来到大队部听队里主任同大大(爸爸)唠嗑时得知。只听父亲说“几个娃仔小不大懂事,往后好好看管好!再说溪水潭水深,我们都要相互看住,我家孩子损坏了你们的庄稼我照价赔偿。拿错的草鞋也带来了还给你们。”我听完父亲的话,想到父亲还帮我们说话。内心顿感愧疚,也明白了在家教导我的那一片苦心。其实漫漫的一生只有父母的慈爱是一辈子最令人难以忘怀的。 父亲从小就对我管得很严格,教我不贪小便宜,做人要厚道要守规矩,至今都深深印记在我的脑袋里,待人处世来不得丝毫怠慢与贪婪,我也感恩母亲的对我的怜爱。 一双草鞋,陪伴我度过了天真的童年,懵懵懂懂的青少年,直到高中毕业。后来生活好点了也换上了解放鞋,漂亮胶底凉鞋。只有父亲春夏秋三季还是穿着那双旧草鞋,一直到干不动重活了。 “听到么?”爱人闭了电视,又说了一篇。“明天上午去步行街买草鞋!” 爱人的话,把我从飘忽的思绪中叫醒。“你想啥?发懵一样!”爱人电视闭了,我的眼神还直视着电视屏。“啊!放完了哪!”我舒了口气,随口说道。“刚你说啥?” “懵懵懂懂的想啥事?”爱人气恼的说,“八九又在想你的诗意吧!能当饭吃么?” “没想诗意,我想起了父亲的草鞋!”我和谐的说,“还是媳妇好,心中贴记着老爸,孝顺!”我夸了爱人一句。“那像你个懵子,天天想你那幻境中诗!”爱人调侃我一句。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上早市买草鞋。市场有卖葱,卖辣椒,卖猪肉、牛肉、羊肉,五金日用,服装各类商品等,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我在人山人海中蜗步向前,好不容易来到了卖鞋的摊位,只见有皮鞋、布鞋、胶鞋、塑料鞋等就是没有父亲给我的那样的草鞋。后来我又到街里鞋城找寻,还是没有。 中午我空手而回。“要不你上汽车俢理店要点旧轮胎皮,再找皮鞋俢理铺给做双!”爱人突发奇想,同我说。“中!”我于是又上郊区的俢理铺买皮,忙到下午太阳下山,总算置办好了一双草鞋! 晚上,我拔通父亲的电话,“爸,啥时候动身,我给你订票!”“嘟!嘟!嘟!”电话响了。我把手机紧贴耳朵上,等待父亲的回音。 “嘟!嘟!嘟!”接连拔了三次,电话还是没人接。“别打了!打也老爸听不见!你打侄女娟娟的吧!”爱人聪明提醒了我。 父亲年近九旬了,前两年耳朵听力就大不如前。只是隔三叉五他便会打电话过来,唠唠家里的事,什么他挖了冬笋好几斤、他打牌又赢了几块钱、屋里下雨了、他种的南瓜生仔了、屋后的小圳他又清通了、水顺畅了、村里俢水泥马路了、小杉木桥换了石拱桥、家里的几只老母鸡又下了蛋卖上一块二元一个呢…………我回话,他总是一直自然自语唠叨不休! “打吧!想啥呢?”爱人催我说。我拿起电话准备拔号。 “嘟——嘟——嘟——!”“来了!来了!”见是父亲电话号码,我赶紧点通! “晚叔吗?我是大侄女娟娟!”我接通了电话,才知道是娟娟打来的。 “娟子啊!放假了吗?”我的心平缓了许多,舒了口气嘱咐侄女娟娟“爷爷说来东北玩,你陪他一起来吧!” “爷爷,说不来了!”娟娟放缓了下语气。“说让你拍个图片回来看看!” “啥图?娟娟!”我疑惑的问她。 “爷爷想看看他给你的那双草鞋哩!” 娟娟轻声的说,“叔,你还保存好吗?爷爷天天唠叨想看看那双草鞋!”娟子声音很轻,生怕被爷爷听到一样。 “老婆!把草鞋拿过来!拍个图发过去!”我停下通话,让老婆找来草鞋,拍好图。 不一会,找到了鞋,我又接通侄女电话。 “娟娟!拍好了。一会发给你!” “好哩!晚叔!” 我搁下电话,打开了视频,见到了我的父亲,瘦小的额头爬满了山川,像坐飞机观看丘陵的梯田一样,弯弯曲曲,满头白发苍苍。 父亲的眼睛眯笑着,嘴角成了一堆蜜,嘴里不停的说,“看到了,看到了。你们一家子好好过日子,我都好。放心吧!”爱人拿着草鞋在手机屏幕上摆现。我看到了父亲的笑脸,我的心也随着这双草鞋飞回了遥远的家乡。 父亲!我们愧疚啊!父亲早年给我带回来的旧草鞋,换楼房搬家时被搬运工遗落了,父亲看到的是我们新做的草鞋,但父亲还是乐了,因为他看到了一双草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