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西昌大兴乡的新民村,位于两山之间狭长的河谷上面,大致为南北走向,南高北低。一条从青山之巅白云之下出发的小河,带着旷野的清新与活力,一路欢笑吟咏,一路呼朋引伴,在斗转星移里,冲积出了这片河谷。而今,河谷已被勤劳的父老乡亲开垦为农田,种满了庄稼。小河则舒心依旧,如玉带一般,绕过田野,向北轻盈舞去,左弯右拐,穿行山谷,最终流入邛海。 “石老爷”就坐落在河谷上游三道沟一带的小河边。 这个名字,是对相依在一起的四棵树的合称。我们从小至今一直这样叫它,而长辈们则称之为“石菩萨”,是大家心中的风水神树。树高二三十米,树与树之间的距离不足一米,其中三棵黄连木,两大一小,另外是一棵瘦弱的粗糠树。瘦小的两棵并排面向西北方,两棵高大的则紧贴在它俩身后。这四棵树枝叶交错,高低有致。它们站在一起,就像一张全家福合影,并肩携手,形影不离,同风雨,共冷暖。树的年龄,据称在百年以上。祖辈们曾说,这几棵树,并非原生于此地,而是长在距离此处一两千米的山脚。很久很久以前,跟随一场洪水神奇漂流到这里,从此深深扎下根,再也没有挪移过。 一系列近乎离奇的传说给“石老爷”笼上神圣的光环,引来大家对它的顶礼膜拜。小时候,孩子们中若是有谁质疑“石老爷”或对其言之不敬,必然会招来长辈们极其严厉的训斥。在农村,有杀年猪的习俗。对于三道沟一带的村民来说,猪头是宝,家家户户都珍存着。到了大年三十,正午时分,大家都会盛上煮好的猪头,不加砍切,有的还会附上一整只煮熟的大公鸡,一并端到“石老爷”跟前供奉着。点上香和蜡烛,摆出酒水、斋饭,诚心诚意邀请其“享用”。大约一个小时后,烧些纸钱,毕恭毕敬磕几个头,然后收拾供品回家。临走前还要放上一串鞭炮,祈祷新的一年幸福相伴。平时,若是遇到自然灾害,或是村子整体运势不佳时,乡亲们也会在这里进行祭祀活动。活动由德高望重的老人主持,宰牛杀猪,跪拜祷告,场面盛大而持久。活动结束后,祭祀用过的猪肉、牛肉等祭品要么平均分给各家各户,要么由村里召集的厨师进行烹制,再配上其它菜品,添些酒水。乡亲们便在以“石老爷”为中心的空地上,自由组合,席地而坐,畅叙品味,其乐融融。 “石老爷”像一位慈祥的长者,用宽厚与仁爱串连着乡亲们的心。谁家若是遇到美事好事,会立即带上供品,告之“石老爷”,与其分享喜悦;若遇到忧事烦事,大家也来这里祭拜,请求“石老爷”保佑,助他们度过难关。“石老爷”是大家的知音。树前,常有人在倾诉。这几棵树将密密层层的枝叶向四处伸展,撑出一把巨大的绿伞,遮挡风雨,遮挡烈日。树阴下,常有乡亲们的身影在穿梭。有的穿针引线,缝补刺绣;有的砍斫削刮,编篮制筛;有的下棋玩牌,消遣娱乐。拉家常,通有无,谈梦想,这里时常欢声笑语,温情洋溢。 “石老爷”与童趣相约为伴。村里每一个孩子的成长历程,几乎都与“石老爷”亲切地交织在一起。树下,是孩子们的乐园。大家的童趣在这里彼此镶嵌,并且与时代的更新一同前行。儿时的我们常在这里开展丰富多彩的活动。一大群孩子围坐在树下,丢手绢、击鼓传花让歌声、笑声插上了翅膀,携带着朴素而又入骨的愉悦向四处飞散开去。弹弓打靶,拍纸三角板,玩玻璃弹等等,那些童年往事至今依旧在脑海中留着深深的痕迹。在这里,我们还常常簇拥着村里的老年人,一遍又一遍听他们讲述古老的民间故事,包括关于“石老爷”的传说。 “石老爷”如同一本日历,详细标注出季节流经的痕迹。“一座春天栖息的城市”是西昌的名片,在这座祖国西南的高原之城,即使隆冬季节也能找出暖春的芬芳和酷暑的葱茏。“石老爷”却迥然不同,它似乎有着敏锐的嗅觉,与季节紧密相随。摇曳枝头的嫩芽,带来早春的消息。夏天,枝繁叶茂堆砌翠色欲流。当彩叶和红果妆扮枝干时,秋就信步而至。落叶纷飞,寒枝瑟瑟,冬韵,渐行渐浓。每一个季节,“石老爷”都以独特的形象,站出一道异样的风景。有经验的老农,只需看上一眼“石老爷”,就知道是该播种施肥还是该收割贮藏。 “石老爷”是平凡的,简简单单几棵树,用开花、长叶、结果践行着树的规律;“石老爷”也是不平凡的,从长辈们的诵扬中走来,像尊者、像亲人、像朋友,在大家的心中耕耘着一方沃土,种下和善、关爱和乐于分享的种子,并滋养浇灌出幼苗,呵护成长,生生不息,代代相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