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回老家,在放杂物的房子里竟然邂逅尘封多年的织布机,耳畔不禁响起“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这台织布机原本是姥姥家的,搬来我家已有多年。 说起来这台织布机的年龄大概快一百岁了,曾问过母亲,母亲也记不清了,说是抗日的时候曾为八路军游击队织布做军装。当然这些都是已经久远的历史,我只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大哥用地排车拉来这台织布机,由此它在我们这里安家落户。那时姥姥年纪大了,无法上机织布,妗子随老舅在济宁安家,这件家什就拉到我们家,但主要还是因为我们家那时需要织布,被子、被单和我们身上穿的衣服都需要这些棉布。母亲不会织布,每逢冬春季节闲暇时光,就请大表姐来我们家织布,一匹布一般需要半个月或二十天的时间。 说起织布,那可真是技术活,在今天看来我认为应该申请非文化遗产。织布的工艺十分复杂,要经过纺线、拐线、浆线、络线、经线等复杂工艺流程,最后一个环节才是织布。第一道工序是纺棉。上初中的时候,曾学过吴伯萧的散文《记一辆纺车》,写的就是纺棉花。母亲和姐姐在冬春季节每天都要熬夜纺棉,纺成线穗之后,用拐子拐成线套,直径约一米。然后浆线,即用面汤洗线,这个面汤必须是做面筋之后剩下的,含丰富的淀粉。然后架起一根光滑的圆木(我们这里叫浆线杆),将浆洗过的棉线挂在上面晾晒,期间还要不断的撴线(即用此法让线伸展),以免缩水。浆洗过的棉线挺实、耐用,不容易断。小时候盼着母亲浆线,因为浆线就可以有面筋吃了。在那些贫困的岁月里,一顿不起眼的面食就能给孩子带来无比的喜悦和激动。特别是春天青黄不接的日子,白面几乎与金子一样珍贵。然后是椤(络)线、经线(可不是地球上的经线,是把成拐的线套拉成织布用的长线),最后才是上机织布。 这台织布机结实厚重(四个男劳力才能抬起),用榆木制作,但做工精细,百年未损,体现了前人工匠的认真精神和高超技巧。它由机身、机楼、线轮、机杼、脚踏、后座及织布梭等部件组成。那时它不仅是织布的机器,也是童年时期的玩具。乘大人们不在的时候上机玩,坐在上面学开“拖拉机”,常常把线弄断。有时还恶作剧,乘大表姐不备偷偷抽去后座板,大表姐一下子坐空被摔到地上,自己在一旁捂嘴窃笑,自然也躲不过母亲的训斥。 看着眼前布满灰尘的织布机,我竟一时神思恍惚。岁月如梭,物是人非,旧日的光景渐行渐远。姥姥早在四十多年前就驾鹤西去,母亲去世也已四年之久,大表姐也于去年离世,只有这织布机依然完好无损,拂去灰尘,依然发着黑黝黝的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