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棋书画,古之四艺。这里说的“棋”,就是围棋。 我学习下围棋,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那时候,中日围棋擂台赛正风起云涌,一阵聂旋风,刮倒了日本的超一流,官方民间均深受鼓舞,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从而掀起的阵阵围棋热,热遍了神州大地。 那时的人们,即使不会下围棋,也能够说上几句围棋行话,否则便觉得落伍。我在乡下中学教书,没有其他爱好,就是喜欢下棋,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我买了棋具,自己制作了木质棋盘,课余时间经常与同事切磋棋艺。为了提高对弈水平,还购买了大量围棋书籍,长期订阅《新民围棋》、《围棋天地》等杂志。吴清源、小林光一、武宫正树、赵治勋、林海峰、聂卫平、马晓春等超级棋士的名字,更是时常挂在嘴边。每当有围棋比赛,我就会仔细查看报纸里的体育消息,注意电视里的体育新闻——其实,学校也只有那么一台老旧的黑白电视,还有一份《人民日报》。聂卫平在中日围棋擂台赛上连战连胜,杀得日本棋手人仰马翻;台湾企业家应昌期先生准备举办首届“应氏杯”大赛,冠军奖高达四十万美金;日本富士通公司也在着手举办国际大赛……有关围棋的好消息一个接一个,鼓舞人心呀。这些围棋新闻在当时可是轰动全国的大事,媒体自然都很重视,连《人民日报》和《中央新闻联播》都能经常见到围棋的身影。 大师们在国际比赛中争金夺银,为国争光,我们这些爱好者就互相切磋,自娱自乐。吃过晚饭,学校那棵大樟树下,黑压压围上一大群人。对弈的,观战的,阵营分明。观战的甚至比下棋的还着急,尽管棋盘边上写着“观棋不语真君子,落子无悔大丈夫”,可仍然忍不住要在旁边当军师,指点江山。 “快,快,跳一路。” “双一下,就可以连上了。” “挖,崩溃了。” “挤一手,给他来个倒脱靴。” …… 赢了棋的,眉开眼笑;输了棋的,免不了懊悔地埋怨几句。那时的电力供应非常紧张,停电是家常便饭。天黑了,我们搬到房间,点起蜡烛,挑灯夜战。不服输,再来。从三番棋,到五番棋,再到七番棋,直杀得天昏地暗,残子满盘。夜深了,棋子还在啪啪作响。在毫无娱乐设施的乡村学校,只有围棋才能带来最大的快乐。简单的黑白世界,居然蕴含着如此魔力,今天的人们是无法想象的。 “尧造围棋教化人,丹朱技艺竟何深? 惟知万古无同局,黑白轮流日月新。”这远古圣贤所创造的游戏,充满了智慧。它无穷无尽的变化,让枯燥的生活增添了斑斓的色彩。 与围棋结缘,与围棋相伴,在偏僻的乡村度过了二十余年。许多人离开了这所学校,另谋高就而去,而我依然如故,坚守着我的校园,坚守着我的书本,坚守着我的围棋。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对围棋懈怠起来了。网络的兴起,让世界变得更小了,而围棋却与我们渐行渐远。再看看报纸、电视,已经难觅围棋的踪影。纵使有重大比赛,也只是体育部门的事。人们的日常话题,除了“非诚勿扰”、“超级女声”,就是“房产”、“麻将”,或者“股票”、“基金”,很少有人再兴致勃勃谈说围棋。学校那棵大樟树早被开发商挖去挪作他用,我的棋盘也被尘封起来。除了偶尔在网上下一两局,很难在现实中寻觅手谈的对象。遥想当年为了一着棋争得脸红耳赤,恍若隔世。 到处是拔地而起的高楼,到处是步履匆匆的行人。沉重的行囊里,再也难以容纳一两枚黑白棋子。人们呀,旅途漫漫,职场惨烈,每走一步,都如同下一局很大的棋。该如何布局?该采用何种定式?又该如何腾挪?如何收官?全凭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