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爱美得像个少女,但她毕竟还是老了,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婆子,还能打扮得花俏出去见谁呢?还能得来谁人的赞许呢?别人的赞美她是要不来了,有时难免还会遭来他人的讥笑。但人们毕竟不懂她内心的孤独与寂寞啊!除了这一点爱好,她还能拿些什么来打发这无聊的日子呢? 今日一大早,樱樱如往常一样,梳妆打扮了一番,觉得各方面合意了,才提起菜篮子出门。一样艳的口红,一样粉的脸颊,一样紧身的花绿的旗袍,一样根细的夹脚的小脚鞋,从18岁到现在,她都追赶着时尚,只不过现在是老年人的时尚。这样的时尚,却多多少少与周边的人有着突兀,显得格格不入。何况是一副走样了的身材,一张皱皮了的面容,她的浓妆淡抹在大多数人眼里是异样的,是不合群的。樱樱这个名,还是她18岁时走上艺人这条路开始用的艺名,她的本名呢?周庄娟,但多少年了,她早已不用了,早已跟着户口本藏箱底了,如被岁月收藏起的青春,是会被慢慢淡忘的。 樱樱在菜市场里精打细算地问着菜价,讨价还价她是不善常的,只是对比着价格,挑些合自己口味的又价格相对便宜的拾进篮子。太贵太好的东西,她是买不起的,何况她现在也不贪图这样的享受,只要日子过得去,她就知足了。只是一天天增涨的物价,不得不让她更像一个资本家那样精打细算着自己的支出,逛完市场后也常令她不禁地发出感慨:现在的物价越来越让人没法生活了。靠一点退休金和年轻时留下的积蓄,每天吃得清淡简单些,省下来的钱买些廉价的化妆品,和一些过了季的服饰,回来自己戴上老花镜,一针一线改造着来穿,这样改造又有着她自己独特衣品品味,除了偶尔的看看书,这也是她颇乐意待弄的事。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的孤独晚年,悲哀的无过是无子无女的待奉,而更悲哀的是因人们的不解而被孤立地活着,而最最悲哀的是她曾有过辉煌的青春,却回不去,在衰老的年岁里被人们遗忘,而独自舔尝着自己的悲哀。 简单买了几个素菜和几个鸡蛋,樱樱就从吵闹拥挤的菜市场走出来了,她从来都是热爱着平静,不喜欢在热闹人多的地方呆弄太久。从市场的东门出来,樱樱习惯地在路过的公园的古板凳上坐下,消遣一个上午的时光。像这样有阳光的日子,对她来说是不错的享受,坐在公园里的曲折小径的石椅上,看看周边的一切,偶尔有一两个熟人热络的过来和她攀谈,聊聊家常,说说近来的听闻,那么这时候的她也就觉得这样的生活还是有意思的,还是有着人情味的,那么这样的一个上午的时间也就会流逝得很快了。纵然很多人对她老来俏的穿衣打扮有着异样的目光和说辞,但在这还带着些许的温和的世界,总还是存着些通情达理的人,愿意接受她的不同,并与她搭讪聊天,甚至成为愿意去关心她的朋友。有时樱樱也会主动与人搭话,纵然她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但为了解闷,为了更有人情味地度过她无聊的时光,总还是能寻来些话题的,只是也常有遇到被人冷落的时候,那时她的心理就不免生出些许伤感了。 今天的阳光是恰到好处,转秋天了,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得温和,似乎凋落是一场不需要声张的辞退,是一碗需慢慢去品味的调浓了的腊八粥,在人心里搅动着一丝丝叹息的略带着甜味的惆怅的悲凉。公园里的石板,建筑,石雕,在阳光的照晒下慢慢退下了夜间蕴藏下来的冰凉,植被叶子上的露水也渐渐被蒸消了,茫茫的雾水失散了,像掀开了一场带着诗意的朦胧的序幕,要把真实的世界演变得更加的清晰透彻。这样的时节,还不是大深秋里的完全萧条,花带里绿茵茵的草丛里还参杂着些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它们的开放像是赶着时季似的,没有把最好的花期奉献给春天,而是在这预备凋零的时分,把自己的小颜色调配得恰到好处,恰到好处地点缀一片绿茵,恰到好处地被人们踩在了脚底,而有了另外的和谐的韵音。 樱樱面对的草坪,是一群晨练的老人,他们的筋骨在这烂调的生活节奏里,似乎更需要去拉伸,才能把一种精神里的神气根植到身体里。但从另一方面说,不妨说他们更懂得热爱生活了,一个人活到一把年纪,终究会懂得身体的重要性,健康的重要性,强身健体的重要性,不然就会成为暴风雨里的残船,无力抗衡病痛的风暴。 一位打手球的白发老头,是樱樱眼里的常客,她似乎总能在这公园里见着他,一位精神抖擞的白发老头,脸色红润的热衷于晨练的老头儿。但凡猜测他是一个家境宽裕的老头儿吧,看他一身穿得讲究,在一群晨练老人家中,有种鹤立鸡群的气质能让人一眼认识。但凡又说他是一个做事有着讲究的人,一股认真劲在他每天的晨练中流露无疑,似乎要把每一个手势练到精致,所以在把弄的过程中细思冥想,不曾与周边的人有过多的交谈。但你不妨又觉得他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因为有时他会去教一群小孩练球,真是一个童心不减的人啊,能与一群孩子玩得不亦乐乎!或许那样的人生才是有劲有趣的吧。——樱樱这样在心里若无其事地打量着那个老头。一个人的言行,能引起他人的关注与赏识,无疑他是有着绅士般的优雅举止的。樱樱对他,一直有意无意中多了几分关注,这是她自己从未曾意识到的。 当一个手球正好打到樱樱的脚下,也许这就是命运安排的缘分的开始吧。当樱樱弯下腰检起手球,当两个老人目光相互交触的那一刻,一丝微妙的东西在两个白发老人的内心发酵了,以至渗透至血液,每一条血管,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毛孔,每一块肌肤,以至指尖、以至发梢、以至呼出的气息,她被他绅士般迷人的微笑触动了,像融化了一个世纪的冰冻,更似大地复春冰雪融化后流入内心的一股柔柔的暧暧的清流,让她有枯木逢春般的喜动。而他,则被精致的妆容吸引了,他在心里打量着:这样的年纪的女人啊,怎肯花那样的时间去精心打扮自己,眼前的她是这般的优雅、端庄、时尚,白晢的皮肤不曾着色有年轮的斑迹,但头上花白头发暴露了她的年龄,这是所有人不得不向岁月低头的征兆啊!衣服的别致设计给她的年龄与美加分,如此优雅而别致一番的女人。他们为彼此的遇见相互的点头问好,他向她致谢,她向他回以敬语。然后他保持绅士的风度优雅地离去,她保持和蔼可亲的体姿温情地目送。 没有过多的言辞,没有过多的寒暄,没有过多的热情,纵然内心无数次打量,难道这就是化骨般成熟的标志吗?樱樱后来想:或许他们可以一起走一段的啊!但人生没有给人回头去重来的机会,青春如是……只是没人知道他们后来会发展成怎样,所有人的命运都在顺着时光的轴在运转,运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