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放假在单位值班,翻开了案头杭州作家协会副主席袁敏先生寄来的2018年第一期《收获》。这是在放假前收到的。袁老师在电话里告诉我,《收获》杂志在2018年为她的《知青档案追踪始末》开辟了专栏《兴隆公社》,计划用六期来刊载她历尽一年多寒暑,往返近万公里寻访收集整理的浙江杭州306名知青在当时的富锦县兴隆公社下乡的档案寻找历程及他(她)们的经历。读完袁老师为专栏写的洋洋洒洒几千字《写在前面》,了解了袁老师以非虚构的纪实文学写作的初衷。由此,我的记忆中蓦然的想起一块石头,一块关于石头的墓碑,一块关于上海知青石头的墓碑。 记得十多年前的一个夏日,到富锦五顶山森林公园游玩,公园的大门被栏杆拦着,经过与管理人员的交流,答应放行,但栏杆需要自己去打开。栏杆的一端是个焊接的铁筐,只要把一块石头放入铁筐压住,栏杆就抬起了,我把一块石头放入铁筐,栏杆抬起了。无意间我觉得这块方形的石头很不一样,就特意看了看,上面有字,原来这是楷字写着籍惯上海知青及名字的墓碑。当时心想:“这块知青的墓碑考证起来也有文物价值啊!”坐在车里我还想着那个知青的名字,设想他长什么模样,在哪里下乡,什么原因死的,远在万里他的家里人该有什么样的心情?这样的念头有时就在心里荡起一缕无可言状的惆怅。 当我读完《写在前面》,蓦然的我就想起了这块墓碑,虽然墓碑的名字已经不记得了。但在心里也像压了块石头总觉的是个心结。 说起袁敏老师,有过一面之缘。记得在2017年的五六月份,我在富锦博物馆接待了来富锦采风的她,她说到她为写知青来采风,还要图书馆和其他部门帮助寻找八十年代的某期《收获》杂志,很遗憾没有找到。当时我还鲁班门前弄大斧,不知深浅的说也要写一篇知青的小说。袁老师未置可否。出于对袁老师矢志知青题材的挖掘,我把自己收藏的仅有的一本原版的《富锦县志》赠送给了她。 也是这次初识袁老师,留下了电话号码,后来还加了微信。虽然,已经模糊了袁老师的模样,但她的微信图标很有意思:是一张黄色卷发到耳,黑瞳大眼粉脸蛋着紫衫的女童画。这让我内心感觉她有一颗天真纯净的心态。 也由于我读完《写在前面》,就到百度搜索她,清晰的影象下写到:袁敏 ,女。浙江上虞人。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历任浙江省文联《东海》杂志社小说编辑、综合组组长,国家计委《中国经济导报》副刊主编、总编室副主任,作家出版社五编室副主任、主任,浙江省作协《江南》杂志社主编,编审。浙江省作协理事、小说创委会副主任、杭州市青年作家协会副主席。1976年开始发表作品。1985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长篇小说《白天鹅》,中篇小说、中篇小说集《天上飘来一朵云》、《深深的大草甸》,短篇小说系列《九十九个女人的故事》,电视剧剧本《深深的大草甸》,另有短篇小说、散文、报告文学、评论等约100余万字。曾获首届浙江省优秀文学作品奖、浙江省优秀青年文学奖等。编辑的《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作品选》(首届至六届)六套,五次获全国优秀畅销书奖,《蒙面之城》获第二届老舍文学奖长篇小说奖。 有眼不识泰山。以她的笔力来写这篇文字,也是命运使然,使命使然、幸运使然。记得谁说过文学即人学,能不能延伸为社会学和时代学呢? 思想是创作者的风向标。创作也是创作者的光环。知青题材在1981年就电击了袁老师的创作神经,从她姐姐的战友们的故事中激发的灵感,创作出了以知青为题材的中篇小说《天上飘来一朵云》,由此在《收获》上开辟了非虚构纪实专栏《重返1976》。1985年她又在《收获》杂志发表了她的第二部知青题材中篇小说《深深的大草甸》。这就是她的命运,命运让她的笔必须承担起这份担当。命运承担的使命就是写知青,写非虚构的纪实知青。天助她也,在一只老旧的铁皮柜里,她寻到了需要的宝贝。这是天道酬心呀。 慧眼更抓切入点。她以非虚构的纪实文学为切入点,从原始档案入手。档案是有说服力的,原始档案是更有绝对说服力的。袁老师就是以档案为突破点,开始了未知的富锦之旅。打开了宝箱,就要挖掘宝藏啊。推理,考证,访问,归纳,整理。于是有了《兴隆公社》在《收获》闪亮登场。 由此,杭州知青离我那么切近,又那么遥远。知青,多么亲切、多么美丽、多么神往的词汇!对我,对当年的我。 最初知道知青,是1977年,我九岁的时候。县城二叔家的祥凤大姐要下乡,因为我们村是二叔的老家乡,他就做工作,让祥凤大姐下乡在这里,住在她舅舅家。那时感觉二叔家的大姐打扮的时髦好看漂亮,穿着姑娘小伙人人羡慕的绿色女式军装,白衬衫翻出绿领外面。她每次回家还带来了《红岩》、《闪闪的红星》、《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长篇小说和一些图书,成为了村中青年们向往的读物。她还会吹口琴,那曲“红星照我去战斗”更是成为与各村汇演的压轴曲目。祥凤大姐也成为了村民眼中的明星。她当然也接受劳动锻炼,记得冬天的夜里在场院打小麦,她负责用四股叉往滚筒里扔麦个子,后来又轮班到打麦机后面挑麦秆,带着口罩和围巾也弄得浑身是灰尘和麦芒,下班后,累得腰酸腿疼,还得洗洗涮涮才睡觉。我们还最爱听她讲城里的事情,什么图书馆、电影院还有公园,让我们这帮孩子们对城市充满了向往和羡慕。 读到《写在前面》想起知青祥凤大姐,也就想象得到那些外地到富锦的知青。是他(她)们给闭塞的边陲县城带来一股清新的风,带来了城市文化,给这里的人们的观念、思想带来了冲击。可谁能想到他(她)们稚嫩的心灵还承载着“叛徒”“反革命”等家庭背景的压力。还忍受着寒冷和酷暑的煎熬,人格和肉体的折磨和摧残? 仍然他们会在听到敲击村头柳树下悬挂的犁铧钟声一起出工铲地、割地,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垄头,真让人捶腰感叹:“不怕慢,就怕站。” 仍然一样带着草帽头顶烈日的骄阳下,拿着整刀十二个苗眼,赤膊弯腰,出力流汗,割着小麦。 仍然在寒冬的长夜里,在霜挂四壁,火炕热腰的青年点,或如豆的油灯下就着炒的黄豆粒把读《毛选》,或吹灯后的黑暗里斗嘴辩论…… 当然,有流血有牺牲。那位在柴草车滑落被马车压过的知青女孩,她死了,不知有没有墓碑,但上海那位牺牲的知青有。 我又想起了一块墓碑。有一年春天,松花江开江,江水很瘦,在裸露的岸边,我发现一块条石,我怀疑是块碑,就想看看是不是,上面写着什么?就好奇的用脚踹,由于冰冻还没全部开化,就用力的去踹,把它踹断了,也翻过来看清楚了:是一块为一九五六年因为肺结核病病逝立的十六岁少女的墓碑。我觉得冒犯了了她,就把碑文朝上面北对向松花江,朝碑双手合十,祷告一番,了却了一番心里的不安。 不知为什么,我用手踮量起这期224页的《收获》,就有了这是一块碑的感觉。 这其中所刊载的《兴隆公社》就是一块碑。一块时代的碑,一块青年群体的碑,一块饱经风霜放倒掩埋又经挖掘立起的碑。它是不是功德碑我不知道,它是不是纪念碑我不知道,它是不是是记事碑我也不知道,它是不是诗碑我还不知道,它是墓志铭?还是造像记?我真不知道。只知道是一只被遗忘的铁皮柜里的六只档案袋被一个已经退休的鼓励非虚构创作的老编辑,是他总鼓励一名也是退休的矢志知青题材的作者才挖掘出这历久弥新、弥足珍贵的碑。 这编辑就是李小林,还有程永新等,这作者就是袁敏,也有为此关注付出支持的人,我想还应包括刘臣和刘臣这样关注知青文化的领导和各界人士。 李小林,我不熟悉的人。通过了解袁敏老师,才知道她们的渊源,也更钦佩李小林先生。2005年岁末,袁敏接到《收获》主编李小林的电话,约袁敏将当年在《收获》上发表的中篇小说《天上飘来一朵云》用非虚构写出小说背后真实的故事。李小林说,纪实的文字比小说更有力量,对于“文革”末期那段重要的历史,你是当事人,你有责任把它写出来。于是,袁敏写出了《我所经历的1976》,发在2006年第六期的《收获》上。李小林还对袁敏说,大历史下小人物的命运才是发人深省的,这段历史改变了一批人的人生走向。在李小林的鼓励和敦促下,袁敏于2006年在《收获》开出了《重返1976》的专栏。 2016年年初,已经离开了《收获》主编岗位的李小林,还是给袁敏打电话,说:你把《深深的大草甸》背后的知青故事用非虚构写出来吧,那一代年轻人的血泪青春不应该被湮没。没过多久,袁敏又接到了新任主编程永新的电话,他问袁敏,知青专栏的文章写得怎么样了?知青运动五十周年的时候,《收获》打算推出你写北大荒知青的专栏。袁敏说:“虽然只是两个平平常常的约稿和询稿的电话,我却感受到了一本始终坚守自己文学品格的刊物,对一个普通作者沉甸甸的厚爱和期待,新老收获人的传承和接力,不经意间传递了《收获》一如既往的办刊宗旨和品位。”在这里,我认识了这样的李小林:讲政治,真知灼见;识人才:慧眼伯乐;带队伍:传承薪火;事业心:矢志不移;品性情:德艺双馨;看人格:文化脊梁。 说起袁敏老师,就要提起她在文章中提到的佳木斯市纪委书记(实际是佳木斯市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现为佳木斯市人大主任)刘臣。刘臣在富锦(五年市长五年市委书记)工作十年,以“诚信睿智、开放大气、务实创新、尽善最优”的富锦精神,开创了富锦发展新局面。他以跨越县域的眼光,以开拓进取的胆识,以“闻鸡起舞干工作,敲钟问响抓落实”的作风使湿地保护工作实现新突破,使富锦湿地2009年晋升为富锦国家湿地公园,被评为“国家AAAA级旅游景区”。被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命名为“全国野生动物保护科普教育基地”,被国家林业局、教育部、共青团中央、中国生态文化协会授予“国家生态文明教育基地”称号。锦台号称“北国第一台”成为富锦旅游的一张名片,可以称为三江平原上的“鹳雀楼”,这了这一建设,他亲自请欧阳中石题写台名,请当时的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邵秉仁题写由他撰写的对联:富山富水富甲天下;锦风锦景锦绣中华”,更增加了锦台的文化含金量,成为富锦旅游文化的地标;富锦北国秧歌城品牌;工业园区的筑巢引凤,成为黑龙江省2010年,被省政府认定为享受省级经济开发区政策的工业示范地;2011年,成为全省21个重点产业园之一和三江平原唯一的绿色食品基地。正是他重视文化的理念,才使2009年富锦建县百年才有了邀请浙江知青回访第二故乡的大举动。2009年28日上午8时,富锦市政府广场彩旗飘扬,人如海、歌如潮,充满喜庆气氛。参加杭州知青富锦四十周年回访活动的300多名知青集聚在这里,参加由富锦市委、市政府举办的“青春富锦”纪念石刻落成揭幕仪式。 富锦市委书记刘臣在仪式讲话中说:辉煌的历史要永远铭记,北大荒的精神要世代传承。这次杭州知青朋友们捐赠的知青石“青春富锦”,有利于缅怀流金岁月,弘扬知青北大荒精神。刘臣指出:缅怀流金岁月,就是要重温知青“上山下乡”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在这片黑土地上,有你们挥之不去的青春记忆,更有你们铭心刻骨的真情烙印。刘臣书记说:在知青回访四十周年之际,知青石“青春富锦”在广大知青和社会各界的共同努力下胜利竣工了,这是知青精神永恒的见证。这巍巍巨石象征着广大知青身上所体现的坚强、奉献、吃苦耐劳、识大局顾大体、服从国家调遣、甘作铺路石的知青精神。它必将成为市中心广场上一道靓丽的风景。刘臣书记最后说:你们把最美好的青春岁月无私地献给了党,献给了这片黑油油的沃土,历史不会忘记,富锦人民不会忘记,知青石“青春富锦”就是知青朋友留在这里的青春见证。这就是刘臣与杭州知青的情缘。 习近平在文艺座谈会上讲话指出:我国作家艺术家应该成为时代风气的先觉者、先行者、先倡者,通过更多有筋骨、有道德、有温度的文艺作品,书写和记录人民的伟大实践、时代的进步要求,彰显信仰之美、崇高之美。我觉得上面写到几位人物可以称为“三者”。这是那份原始档案之幸; 这是袁敏之幸;这是兴隆公社之幸;这是富锦之幸;也是富锦知青之幸,更是富锦文史之幸。写到这里不仅想起了因病早殇少女的松花江里的墓碑,病痛是一个人、一个群体、一个区域、一个时代、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甚至一个星球都会遇到的词汇。这个少女的墓碑,至少是我国防治结核病的一个见证,它见证了当年。而这《兴隆公社》的不是碑之碑,不也这样吗? 史以文章著,书载更胜碑。当我站在“青春富锦”这块晚霞石前,禁不住心底涌出两个字:感谢。以我从文史工作者的角度,感谢袁敏挖掘出这么珍贵的宝物丰富了富锦知青文化;让我从读者的角度感谢《收获》,让她刊载的知青专栏让我重温这非虚构纪实的伤痕文学;让我从富锦人的角度,感谢《兴隆公社》,这里有这么多的故事让我感动自豪和骄傲;让我从生长在这块土地上的人角度感谢:这里有知青的汗水滋润,有知青的精神弘扬,有知青的足迹可寻;让我感谢重视知青题材的人们,就像挖比特币矿藏一样,可以预见因《兴隆公社》,在全国又将掀起一股寻找知青档案和知青题材创作的热潮…… 抚摸着“青春富锦”石头上的灿烂的晚霞,我想到了那块上海知情的墓碑。那块碑,在我从事文博工作之后,去寻找过,可是已无从寻觅。由此,我想到了远在上海随女儿远居的祥凤大姐,还有那些如大姐的知青们,你们还好吗?这不是晚霞,这分明是早霞,灿烂而辉煌,因为我深深知道:知青永远不老,知青万岁! 最后让我感谢这关于知青的文字,是它让我冷寂的心变得心砰眼热,也感谢它提醒我去寻找那块遗落的墓碑。还有那装有知青的六袋原始档案,担心你在那锈迹斑斑的铁皮的包围中,看护你的人是否把你视为珍贵? 哦,那块遗落的墓碑! |